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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无声的证词 ...

  •   结案报告堆积如山。欧文·李,这位曾经的天才科学家,在医院的严密看守下苏醒,面对铁证,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其扭曲的价值观和对“人类进化”的偏执阐述,令审讯的警员都感到脊背发凉。那些获救的受害者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身心康复之路,他们体内的植入体被小心取出,成为指控欧文·李的关键物证。
      司编年和蔺才离获得了一段难得的休整期。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远行,而是回到了各自——或者说,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共同”——的居所。司编年那间原本只有黑白灰三色、整洁得像样板间的公寓里,渐渐多了蔺才离的痕迹:茶几上看到一半的犯罪心理学原著,卫生间里特定品牌的须后水,以及阳台上那盆被司编年小心翼翼照料、据说是蔺才离某次案件后唯一带回来的绿植。
      日子仿佛终于驶入了平静的港湾。司编年负责一日三餐,手艺从最初的勉强果腹进步到了色香味尚可。蔺才离则负责筛选电影和书籍,虽然他挑选的片子多半带着悬疑或冷门的文艺色彩,司编年也总能耐着性子看完,然后在结束后,听着蔺才离用他那清冽的嗓音分析镜头语言和人性隐喻。
      默契在柴米油盐中沉淀,不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能知晓对方的需求。司编年沉稳如山,将生活的琐碎安排得井井有条;蔺才离锐利如刀,却将那份敏锐化为了对司编年偶尔微蹙眉头的察觉,适时递上一杯温水,或是一个不着痕迹转移他注意力的、关于案子的古怪问题。
      这晚,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刚看完一部老旧的法国黑白片,片尾字幕缓缓滚动。
      “那个目击者,他在撒谎。”蔺才离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
      司编年正在收拾茶几上的零食袋,闻言动作一顿,看向他:“哪部片子里的?”
      “不是电影。”蔺才离转过头,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是三个月前,城南那起便利店抢劫伤人案的唯一目击者,王老伯。他的证词,有细微的矛盾点。”
      司编年想起来了。那是个小案子,嫌疑人已经抓了,证据链也算完整,正准备移送检察院。他坐回沙发:“什么矛盾?”
      “他描述嫌疑人逃跑时,是先左转再右转,撞倒了路边的垃圾桶。但根据现场勘查照片和路口模糊的监控,那个时间点,垃圾桶的位置,左转后直接就是墙体,根本没有右转的空间。”蔺才离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除非他记错了方向,但他在其他细节上描述得异常清晰,包括嫌疑人衣服上的一个破洞形状。”
      司编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案子,目击者年事已高,记忆出现偏差并不奇怪。但蔺才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已经结案的旧案。
      “你觉得有问题?”
      “直觉。”蔺才离看向司编年,“他的眼神,在接受询问时,有一种过于努力的‘回忆’状态,像是在背诵,而不是自然回想。而且,他回避了我关于垃圾桶颜色的一次随口确认。”
      司编年沉默了片刻。他信任蔺才离的直觉,那种近乎本能的、对人性细微处的洞察,多次在迷雾中指引过方向。“明天我去调案卷再看看。”
      第二天,司编年独自去了局里,以复盘学习为由,调出了那起便利店抢劫案的卷宗。他仔细翻阅着每一页记录,现场照片,证物清单,目击者王老伯的询问笔录……一切看起来合乎逻辑。
      直到他看到了那份附在后面的、不起眼的现场物品登记表。被撞倒的垃圾桶里的垃圾也被简单分类登记了——主要是些食品包装袋、废纸。在一样“破损的黑色塑料袋包裹的废弃电子产品”条目旁,有一个非常潦草的括号备注:(屏碎,型号待查,已移交证物室常规存放)。
      型号待查?司编年心里一动。一个抢劫案,垃圾桶里的破损电子产品通常不会成为调查重点。他立刻去了证物室,找到了那个被封存的证物袋。
      里面是一部屏幕碎裂的旧款智能手机,品牌logo模糊,但还能开机。技术人员应司编年的要求,尝试导出数据。手机里很干净,通讯录、短信、聊天记录几乎都被删除了。但在已删除文件的深层恢复中,技术人员找到了一张被反复覆盖、仅残留局部的照片——那是一张拍摄角度刁钻的、某个仓库内部的照片,角落里似乎堆放着一些印有特殊符号的金属桶。
      “这个符号……”司编年盯着那模糊的印记,瞳孔微缩。他立刻拍照发给了蔺才离。
      不到十分钟,蔺才离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是罕见的急促:“那是‘黑水’集团用来运输高危化学废料的标识,三年前他们因为非法倾倒被重罚过,之后转入了更隐蔽的地下。王老伯……他可能看到的不是抢劫,或者,不全是。”
      一个入室抢劫的嫌疑人,逃跑路线上撞倒的垃圾桶里,有一部可能拍到了非法倾倒危险废物证据的手机?而目击者的证词存在刻意引导方向的矛盾?
      这绝不是巧合。
      司编年立刻向局领导汇报,申请对便利店抢劫案进行重新调查,并秘密启动对“黑水”集团残余势力的排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调查在极其隐蔽的情况下进行。
      重新提审了那名已被拘留的抢劫案嫌疑人。在司编年出示了那张恢复出的照片碎片和点出“黑水”集团后,嫌疑人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去抢劫,但在逃跑途中,意外撞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曾经是“黑水”的一个小头目,正在那附近鬼鬼祟祟地搬运东西。他惊慌之下撞倒了垃圾桶,而那个小头目也发现了他。随后,他接到了威胁电话,让他无论如何要把事情扛下来,只承认抢劫,并给了他一笔封口费。至于王老伯,他并不认识,推测可能是对方安排的人,用来“完善”证词,确保抢劫案尽快结案,掩盖他们真正的勾当。
      王老伯那边,在蔺才离亲自出马、一番心理攻坚之后,也承认是受人指使和利诱,提供了经过“修饰”的证词。
      线索指向了“黑水”集团的漏网之鱼,他们似乎又在进行非法的化学废物处理。而那个仓库的位置,根据照片背景和嫌疑人提供的模糊信息,被锁定在城北一片待拆迁的工业区。
      深夜,城北废弃工业区。空气中弥漫着比之前化工厂更刺鼻的化学品味。司编年、蔺才离带领着精心挑选的行动小组,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那个疑似仓库。
      仓库内部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机器运转和人员活动的声响。通过热成像和无人机侦察,可以确定里面有至少七八个人,正在操作一些简陋的分装设备,将一些冒着刺鼻白烟的液体从大型金属桶分装到小容器中。
      “是高浓度酸性废液和有机溶剂混合物,挥发性极强,有毒!”随行的环保局专家通过通讯器低声道,“一旦大量泄漏或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速战速决,在这些人造成更大危害之前控制住他们,并安全处理这些危险品。
      行动开始!特警队员破门而入!
      “警察!不许动!”
      仓库内的人显然没料到警察会找到这里,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试图去推倒那些装满废液的金属桶!有人则拿起工具负隅顽抗!
      “阻止他们!注意安全!”司编年大吼,率先冲上前,将一个正要推倒金属桶的犯罪分子扑倒在地!
      蔺才离则凭借灵活的身手,在混乱中穿梭,精准地踢飞另一人手中的扳手,并将其制伏!
      战斗激烈而短暂。在训练有素的特警面前,这些乌合之众很快被控制住。但就在最后一名犯罪分子被按倒时,他挣扎中踢翻了一个旁边正在加热的、用于稀释废液的简易电热炉!
      电热炉倒向一个半开的、装满有机溶剂的塑料桶!
      “不好!”蔺才离离得最近,瞳孔骤缩!
      “小心!”司编年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身边的蔺才离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可能发生的爆炸和飞溅的溶剂!
      “滋啦——轰!”
      电热炉短路引发火花,瞬间点燃了挥发的有机溶剂蒸汽!一小团火焰爆开,灼热的气浪和少量飞溅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大部分被司编年用身体挡住!
      “司编年!”蔺才离被他牢牢护在身后,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背后衣物传来的焦糊味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声音瞬间变了调!
      火焰很快被其他队员用灭火器扑灭。司编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你怎么样?!”蔺才离扶住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飞快地检查他的后背。警服外套被烧破了一块,下面的皮肤红肿,有轻微烫伤和化学品灼伤的痕迹。
      “没事……皮外伤。”司编年吸着气,试图站直,却牵扯到伤处,眉头拧得更紧。
      医护人员迅速上前进行初步处理。蔺才离站在一旁,看着司编年因忍痛而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后背那片刺眼的红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种混合着后怕、愤怒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翻涌。
      危险解除,犯罪分子被一网打尽,危险废液也被专业人员接管。但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却异常沉默。蔺才离一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司编年背后的伤经过医院详细处理,敷了药,并无大碍,但行动难免不便。
      蔺才离沉默地帮他倒了水,拿了药,看着他吃下。整个过程,他都避开与司编年的眼神接触。
      司编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拉他:“才离……”
      蔺才离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司编年的手僵在半空。
      两人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蔺才离才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不是委屈,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司编年,”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知不知道……你扑过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司编年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我在想……”蔺才离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
      他没能说下去,但那未竟的话语里蕴含的恐惧与绝望,司编年清晰地感受到了。
      一直以来,都是蔺才离显得更冷静,更疏离,甚至有些淡漠。司编年从未想过,会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激烈而脆弱的表情。是为了他。
      那道横亘在蔺才离心墙上的、最后的、坚硬的壳,在这一刻,因为后怕与失而复得,彻底崩塌了。
      司编年站起身,不顾背后的疼痛,坚定地走上前,将浑身微微颤抖的蔺才离,用力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一次,蔺才离没有挣脱。
      他将额头抵在司编年的肩头,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对不起……”司编年低声道,手臂收得更紧,“但我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郑重,“就像你,也无法容忍我出事一样。”
      蔺才离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回抱住了他,力道大得几乎要勒进司编年的骨血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进来,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硝烟散尽,风雨暂歇,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后,两颗心终于毫无隔阂地贴在了一起。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深情与恐惧,都在这个寂静的拥抱里,找到了归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无声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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