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监狱里的他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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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好吵。嘈杂的令人无法理解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向他诉说着什么，其吵闹程度不亚于有人在大型演奏厅一边对着麦克风嘶声尖叫一边手脚并用敲打着钢琴架子鼓，而他则正对广播直面这令人抓狂的噪音。太阳穴肿胀鼓起，仿佛脑浆要被不知名的压力挤出颅骨。沈弦皱着眉，五官扭曲成一团。
“******！**！……不要！不要忘记我！”声音恢弘层叠，由远及近，不断冲击着沈弦的理智。
哥们我知道了不会忘的不会忘的，你小点声呗我头要爆炸了。
话说那啥哥们你是谁，给个名字啊。
嘈杂的声音中仿佛夹杂着庞大的信息，大脑几乎被撑爆，身体也蠢蠢欲动即将崩解。
就在沈弦理智濒临丧失的一刻，嗡的一声，世界一瞬间静默下来。没有了恼人的声响，脑子也不会想要挣脱束缚，安静地待在头颅中，全身都变得无比轻松、舒展。
在这片静谧中，沈弦几乎要沉沉睡去。身下似乎是什么簇拥着自己，晃晃悠悠，让他想起儿时母亲轻轻推动摇篮。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更适合睡眠了。他想。
可是似乎有什么不想让他如此轻易就能休息，背后传来的黏腻感让他直蹙眉。
我有眉毛吗？恍惚中闪过这个念头，又很快忘记。
将手伸到后背胡乱抓了一把，触感让人作呕，后背就像小学时期得的水痘一样，密密麻麻长满了疙瘩。手指离去时，又沾上一手的黏腻。
好恶心……不会是某些不知名软体动物的粘液吧。一想到可能有蜗牛之类的生物从自己背上爬过，沈弦浑身的毛孔都收紧。
沈弦抬起手凑近双眼，想要看清手里到底是什么。
不对，我为什么看不见了，是因为周围太黑了吗。
即便在黑暗中努力做了许多遍“睁眼”“挤眼”动作，依旧无济于事。
脚下突然仿佛触到了什么，是地面。沈弦四处张望，寻找有光可以让自己看见的地方。
因为看不见，只能伸出双手摸索，脚一点一点向前探索，确认踩到的地方是实心才站定。
原来盲人平时是这样的感觉。沈弦发散着思维想。
突然，手好像摸到什么……触感似布料，布料上还有冰冷的装饰品，布料下方则传来些许温度。
有人？
沈弦惊喜，想要张口询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大部分人在眼睛看不见时，都会理所当然觉得可能是没开灯，一觉睡到天黑了。但当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时，却会下意识伸手摸嘴巴，以确认是不是真的不能说话。
沈弦也是如此。但却摸空了。
手僵硬地停在本应该是嘴的位置，好像不敢相信，又无意识抓挠两下，却仍是只能抓到空气。沈弦意识到什么，手向下探去，原本应该是脖子的地方，是一个平整的切口，鲜血正汩汩流出。
原来让后背黏腻的正是从断口溢出的血液。
头、我的头，在哪？被砍了？
头被砍了下来，沈弦却没有感到痛苦，或者说，他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大脑也失去思考，再次摸索着触碰刚才的“人”，希望“他”能帮助自己找到丢失的头颅。那“人”也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牵住他，朝一个方向走去。步子很慢，像是害怕沈弦跟不上。
身前“人”的步伐停了下来，沈弦感觉到微微向下拽的力道，便会意蹲了下来在地上摸索寻找着自己的头。
沈弦在地面上胡乱地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头。反而摸到一个把状的物体，手摸向另一边，平整光滑的金属质感让他恍然大悟，那是一把刀。最先摸到的是刀把。
我的头就是这么掉下来的？是谁砍的，是“他”吗？我的头都掉了为什么我还能行动？思考的能力逐渐回归，心中有诸多的疑问，却无法开口询问，也无人会为他解答。
看他迟迟没有找到，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起他的手，将他的两只手合拢作捧状，然后放开。过了几秒，一个球状物体被轻轻地放在他手上。
这就是我的头了。沈弦一只手把头抱在怀里固定住，另一只手抚摸着怀里的头，找到脖子与正脸的位置，对应着放在身体的断口上。
随着头与身体接触，之前丢失的疼痛感随之爆发而来。沈弦挣扎着睁开双眼想要看清“他”是谁，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的血色，只能看见几个影子晃荡，剧痛就让他眼前再次回到黑暗。
“嗬——！”
沈弦猛的睁开眼睛，但眼睛并没有直接聚焦 ，而是迷蒙混沌了几秒，才恢复清醒。头依旧坠坠的疼，只要是做这个梦，当天晚上的觉就等于白睡。沈弦扶着额头，一手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又是这个梦。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三个月。这三个月以来，每隔一天就会做这个内容重复且无法理解的梦境。梦境也从一开始醒来毫无记忆到如今的梦境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
那个人究竟是谁？是谁让自己不要忘了他？是谁在梦中砍下自己的头颅，又是谁帮他找到的？
“又做噩梦了？每天都做噩梦，小伙子一看就是恶灵缠身啊……”说话的是和他同一间牢房的流浪汉乔瓦尼，和他成为狱友之后，还兼职神棍。
“作为你的长辈兼舍友，实在不忍你如此受苦，于是日夜不停为你调配圣水！”声音慷慨激昂，满是悲悯的味道。说着乔瓦尼走到沈弦床前，微鞠下身体，一只手向前伸出，仪态优雅仿佛沈弦所在时代的上世纪贵族。但乔瓦尼蓬头垢面，哪怕在监狱里有干净的水源与免费的洗漱用品，也依旧不愿将他面上、脖颈以及皮肤褶皱中的泥垢洗去，做着这般动作倒显得不伦不类。
乔瓦尼将一只破掉上半截的碗递到他的面前。碗里盛着的水，漆黑，散发着恶臭。
“看在你我同沦落为这迪斯马斯监狱的一员的分上，这碗圣水只收你——三张赎罪券！”
“……”
沈弦懒得给他眼神，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起床铃已经响了，得抓紧时间洗漱。
迪斯马斯监狱，日源国最大的监狱，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罪犯被关押到其中，至少对于沈弦来说，总是能看到一些新面孔，而这间隔往往不会超过三天。同样的，监狱里每天也有许多人离开，大部分罪犯的服刑时间都不会很长。经过沈弦不断打听，目前他能接触到的犯人中时间最久的是一位青年，刑期十年，罪名是向城市饮用水投毒，近一千人死于他手。这样严重的犯罪情节，在沈弦老家都是死刑起步，立即执行，但他只需在这迪斯马斯监狱中住十年，三餐全包，就可以回到自由的怀抱。
但是沈弦并没有为这位青年十年的躺平生活羡慕，因为他三个月前刚来到这个新世界时，就得知自己的服刑期限是终身。
哇哦，还是终身编制。这是沈弦得知这一消息时的第一想法。
从储物柜中拿出洗漱用品，不再管身后的乔瓦尼如何推销他号称可治百病解百毒的圣水，沈弦汲着拖鞋拉开门，左转走到头，那是公共洗手池的位置，厕所就在旁边。
走廊的天花板上，墙壁上爬满一根根粗壮的裸露的管道，看上去年份已久，锈迹斑斑。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滴滴答答漏着水，导致监狱里面也弥漫着淡淡的湿气。湿气腐蚀墙壁，有许多地方的墙皮鼓起来，然后脱落，露出里面年份看起来更久远的砖石。根据在监狱中的观察，沈弦穿越的这个时代科技发展水平更接近于他所在年代的上世纪末期，有基本的通信，但这只是大部分情况，某些方面的科技发展却已经赶上了他穿越的年代，比如在监狱大门处设置的虹膜认证与激光防卫系统。当然，知道的这些都是被押送到监狱时看到的，他对外界知之甚少。
走廊与房间中的灯都是那样的昏暗，有些灯泡甚至不停闪烁着，让人不住担心它什么时候会彻底熄灭。
解决完生理需求，站在洗手池前，沈弦撑着手上半身贴近镜面，头偏向旁侧露出脖颈细细观察。
沈弦深刻怀疑那个时常折磨自己的梦境并不是幻觉，因为梦中头颅被切掉的部分，在现实中与他身上环绕脖子一周的黑线对应，这黑线就像是头被接回去之后留下的伤疤。
可这黑线却又像是被画上去的，不管他怎么拉扯黑线两边的皮肉，也不会被拉扯开，更不会出现梦中的头身分家。貌似它仅仅只是一根普通的线条，而梦境也只是梦境。
但对于沈弦来说，它却始终是时刻在头顶晃动的刀，不知什么时候会掉落将他切做两半。
黑线依旧毫无异常，沈弦飞速洗漱完毕，回到宿舍将物品归位，整理好衣着，再将卫生粗略打扫一遍，屋里只有他一人，乔瓦尼不知道溜达去哪了，顺手将他的圣水倒掉，碗洗干净放在他的床头柜。
做完这一切，集合的广播刚好响起，现在是早上六点五十，他需要在十分钟之内到达指定集合室，七点开始他们需要在神礼人员的带领下，向日源国所信奉的主神：象征生育与繁衍的乌神祈祷，祂的象征是繁衍能力极强的兔子，祈祷日源国的人口能像兔子一样生生不绝。据说之前的灾变时期，日源国的先祖就是依靠兔子，才能在末日生存下来。之后日源建国，便将兔子奉为神明。
“每次都卡点来，厉害呀，沈！”
刚到位置坐下，前桌就转过身找他喋喋不休的分享他的见闻。
前桌康拉德，是个完全的社交达人，爱好是探听监狱中每个人的秘密，俗称八卦，每天的日常就是拉着人聊天，并且他总是能让人卸下防备，不知不觉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然后他再拉着自己强行灌输。沈弦收集到的情报百分之六十其实都是被这位“百晓通”拉着八卦时知道的。
“今天的神礼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内容哦，想提前知道的话就叫我一声爸爸。”
语气熟稔，仿佛二人做了多年兄弟。
事实上，这位百晓通来到监狱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拉住他的手，声泪俱下诉说沈弦是他失踪已久的亲人。
监狱寻亲，这样的情节在哪个时代都是最能吸引人的，就连狱警的目光都朝他们投来。
那天，康拉德拉着他的手站在人群中，讲述了一个因天灾亲人分散，多年寻找无果无奈自尽，从而被扣入狱中，却巧遇当年旧人的故事。故事俗气，但康拉德舌灿莲花，愣是将许多犯人感动到眼含泪花，说到寻亲途中所遇艰险却始终徒劳，只好许下愿景与亲人来生相见时，更是有人痛哭流涕地冲上前来，按着沈弦与康拉德的肩膀，希望他们能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嗯，这个人就是乔瓦尼。事后沈弦给了他结实的一巴掌，教他以后不许乱起哄。顺便一提，在日源国，自杀也是犯法的。法律规定了每一位公民的存在都是乌神的恩赐，舍弃自己的生命就是渎神。同样的，夺去他人生命也是渎神，因此整个国家才没有死刑这一说。
当然，那般真实感人的故事也把沈弦唬的一愣一愣的，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自己不是穿越者，而是这个名为“康拉德亲人”的土著。但当沈弦怀疑地问他自己的名字时，舌灿莲花的康拉德自然是自信满满地回答：“托马斯！”
沈弦严重怀疑这人丢失的亲人是只猫。
但是不管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他，他是沈弦。但是不管怎样，康拉德与沈弦关系亲近这一点已经成为了其他人的第一印象，就连安排座位时，康拉德也被放在了自己前面的位置。
“不说拉倒。”
沈弦可不会惯着一位满嘴谎言的滑头。
“哎呦你别着急嘛，我说我说！”康拉德凑近沈弦，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道，“今天的神礼会给表现良好的犯人们一个奖励。”
康拉德用一种男人都知道的眼神和沈弦对视，语气极其猥琐地道：
“是那种奖励哦……嘿嘿嘿嘿……”
沈弦立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看着康拉德油腻的表情一脸嫌弃道：“你正经点,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话锋一转又问：“你的意思是，上面会安排女性来？为什么？现在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不管怎么样，女性都是极其珍贵的吧，为什么会舍得送来监狱？”
康拉德左右观察了一下，才又凑过来，声音比刚才更小，更为谨慎地向沈弦解释：“这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趁看守们打牌聊天地时候偷听到的——据说是这几个女性在新月基地犯了大错，好像是因为有个女孩欺骗了她们的“妈妈”，带着其他几个好朋友企图逃出基地被抓住，这件事在新月基地是第一重罪，但是由于法规，女性在新月基地拥有绝对受保护权，无法对其实施惩罚，于是上层提出可以将她们送来离新月基地最近的咱们这，用身体弥补她们犯下的罪行。”
好恶心。沈弦对这样的惩罚方式不予苟同，只觉这样和把人当做牲畜有什么区别。作为在红旗下长大的良好青年，从小便牢记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惩罚方式——这剥夺了一个人的人权。不仅毁坏她们的□□，更是在摧毁她们的灵魂。
新月基地，在日源国西北的一座岛上，一个独立于七大国之外的基地。说是一个基地，但其面积已经堪比小型国家。而新月基地有个特点，这个基地只有女人。不过，据康拉德所说，与其说是那里只有女人，不如说是所有女性在出生后的一个月内，都会被送到新月基地，在那里成长直到四十岁。之后会被送出，可以选择自己谋生，或者寻找自己的原生家庭，又或者在基地的安排下，与一位男性皆为夫妻。
但灾变之后，人类的平均寿命甚至不足六十，四十岁，对于那些生长在新月基地的女人而言，已经接近生命的三分之二。
康拉德当时是这么说的：“尽管大部分人都说新月基地是圣地，但在我看来，那是所有女性的坟墓。”
因为这句话，沈弦认定康拉德与其他人不一样。
“你别告诉我你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是奖励。”沈弦话语中仿佛夹杂着寒风，康拉德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怎么可能！你可别污蔑我，这对我的名声有很大的影响的！”康拉德瞪大双眼控诉沈弦这一不信任且胡乱猜测的行为，语气一沉，道：“我们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猜这里很多人都会对这个“奖励”趋之若鹜，毕竟……这里的大多数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说对吧，沈。”
沈弦也想到这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些即将步入火坑的女性做些什么。但他想，一个人可以夺取他的生命，但不能摧毁他的精神，这是作为人的尊严。
康拉德看他陷入沉思不再说话，也不再打扰他，转身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静静等待神礼人员的到来。
“叮——”七点的铃声从广播响起，随之而来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乌神教义中，有“行须静”这一条，神礼人员以及信众都被要求行走要如猫儿一样轻。所以这一阵脚步声不可能来自那些狂热的供奉者，只能是康拉德所说的来迪斯马斯受罚的女孩了。
一名黑发白袍的神礼人员进入了集合室，或者说是祷告室更为恰当。而他的身后，九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少女依次跟上，在祷告室的前方站定。
少女们均有着齐腰的长发，洁净的脸庞，但皆垂眸不语，忧郁的氛围笼罩着她们。只有其中为首的少女，有着一头齐肩短发，眼神厌恶地瞪向所有用垂涎眼神看着她们的人。
在沈弦看来，这些少女不过是高中生的年纪，但却被带到这里，即将成为那些男人发泄的工具。
他无法想象这些少女会在这里受到多少伤害，遭到怎样的摧残。
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胸中酝酿。
冷静，冷静。
沈弦在自己心中默念，借此平复情绪。
深呼吸两下，沈弦注视着前方手无寸铁的女孩，心中已经有了念头。
自己的准备已经做的差不多，这下只不过是将计划提前了几天。
他一定，要把这些女孩一起带出去，带出这个吃人的监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监狱里的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