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暴雨中的试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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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深山的天气，如同任性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炽热的阳光将硬地球场烤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橡胶和汗水的味道。下一刻，厚重的、铅灰色的乌云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巨兽，从连绵的山峦背后翻滚涌出，以惊人的速度吞噬了湛蓝的天空和耀眼的阳光。天色骤然暗淡下来，狂风率先抵达，卷起地面的尘土和枯枝败叶，在山谷间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训练场上悬挂的旗帜被拉扯得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暴雨将至前特有的、沉闷而压抑的低气压，预示着一场不可避免的骤雨即将来临。
就在下午的高强度分组对抗赛进行到最关键、最白热化的阶段，选手们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汗水浸透了衣衫，急促的呼吸和网球破空的尖啸声交织在一起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稀疏地砸落下来，在干燥滚烫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几乎是眨眼之间，稀疏的雨点就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白茫茫的雨幕，伴随着天际滚过的、震耳欲聋的雷鸣和撕裂昏暗天穹的惨白闪电。暴雨如同天河倒泻，能见度骤降，场地瞬间变得泥泞湿滑。
训练被迫紧急中断。刺耳的哨声穿透雨幕，教练们大声呼喝着，挥舞着手臂，指挥着场上和场边的选手们迅速撤离，奔向最近的大型室内体育馆躲避。人群出现了一丝混乱，大家顾不上比赛的胜负，纷纷用手臂或毛巾遮挡着头顶，在越来越大的雨水中向着体育馆的方向冲刺。
忍足侑士迅速判断形势，随着人流一起跑向体育馆的方向。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将他浅蓝色的训练服完全浸透，湿漉漉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他下意识地抬手推了推被雨水模糊镜片的无框眼镜，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奔跑的、略显慌乱的人群中快速扫过，第一时间确认了冰帝另一名参训者——桦地崇弘的位置。看到那个高大沉默、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身影正迈着稳健的步伐，丝毫不受风雨影响地朝着体育馆大门移动，忍足才稍稍安心，将注意力收回。
就在他距离体育馆那扇透出温暖光线的玻璃大门仅有几步之遥，几乎能感受到室内干燥空气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侧前方不远处，一个略显踉跄和狼狈的身影——是立海大附中的切原赤也。那个一向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发少年，似乎在听到催促声后急于跑向场馆，脚下却在湿滑泥泞的草地上猛地一滑，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泥水瞬间溅了他一身。他挣扎着想要立刻爬起来，但左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脸上扭曲出痛苦的神色，尝试了几次，竟一时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单膝跪在了冰冷的雨水中。暴雨无情地冲刷着他红色的发丝和沾满泥污的脸颊，周围是匆忙奔跑、无暇他顾的人群，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发生在角落的意外。
忍足的脚步，在踏入体育馆大门前的那一刹那，硬生生地顿住了。切原赤也，立海大王牌之一，攻击性极强，是冰帝未来在全国大赛上需要重点关注的强劲对手。此刻，这个嚣张的对手却显得如此无助，孤立无援地倒在冰冷的暴雨里。一瞬间，各种复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掠过忍足的心头——有帮助陷入困境者的本能冲动，有冷静评估此举可能带来的影响（是否会耽误时间，是否值得），甚至还有一丝属于竞争对手的、极其微妙的权衡利弊。
然而，这种理性的权衡与算计，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迹部景吾那双闪烁着高傲与原则光芒的银蓝色眼眸，想起了冰帝学园网球部所信奉的、即使面对再强大的对手也要保持的骄傲风度与体育精神，更想起了身为一名运动员、一个人的最基本底线。几乎没有任何进一步的犹豫，忍足猛地转身，逆着最后几个稀疏跑入场馆的人流，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倾盆大雨中，快步奔向倒在泥水中的切原。
“还能动吗？伤到哪里了？”忍足蹲下身，声音在哗啦啦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依然努力保持着惯有的平稳。他伸出略显冰凉的手，试图扶住切原湿透而颤抖的肩膀，同时目光迅速扫向他明显不自然的左脚踝。
切原赤也猛地抬起头，红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紧贴在前额，水珠顺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混合着泥污，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错愕和意外，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在这个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刻，向他伸出援手的，竟然会是冰帝的忍足侑士——那个在球场上总是用冷静到令人火大的数据网球对付他的对手。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微凸，试图凭借自己的倔强再次站起来，但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一软。
“啧！该死的……好像是脚踝扭了……”切原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在对手面前露出脆弱而产生的恼怒。
“别乱动！可能会加重伤势！”忍足冷静地制止他鲁莽的行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快速而专业地检查了一下切原已经明显肿胀起来的左脚踝，心中立刻有了判断。没有任何犹豫，他调整姿势，架起切原的一只胳膊，将自己的肩膀牢牢抵在切原的腋下，腰部发力，用力将这个几乎和自己同等体重的少年从冰冷的泥水中撑了起来。“把重心靠过来，我们慢点走，小心地滑。”
切原身体的大部分重量瞬间压在了忍足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坚实的肩膀上。忍足虽然体能核心力量出色，但支撑着一个意识清醒却因疼痛而难以很好配合的同等体重少年，在如此瓢泼大雨和泥泞湿滑的地面上行走，每一步都充满了挑战和危险。冰冷的雨水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和视线，脚下是混合着草皮和泥水的滑腻地面，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来保持平衡，同时还要顾及切原受伤的脚踝避免二次伤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少年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以及那股强忍着不肯呻吟出声、属于立海大王牌的倔强。
“喂……谢了。”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切原极其微弱、几乎含在喉咙里的道谢声传来，声音别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窘迫，却又透着一丝真实的感激。
“专心看路。”忍足简短地回答，声音因专注和用力而略显低沉。他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湿滑的路面和保持两人平衡上，湿透的蓝发贴在额前，雨水顺着坚毅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的冷静和在此刻展现出的惊人力量与稳定，成为了切原在暴雨中唯一可以依赖的支柱。
这发生在暴雨中的一幕，被几个跑在最后、正准备踏入体育馆干燥地面的选手清晰地看在眼里。其中，包括青春学园的不二周助和桃城武。不二那双总是弯成新月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微微睁开，闪烁着深邃难辨的光芒，他嘴角那抹惯常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似乎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讶、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神色。桃城武则直接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几乎是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哇！不是吧！冰帝的忍足前辈他……他回去帮立海大的切原了？！”
不二周助轻轻抬起手，做了一个微小的手势，阻止了桃城后面可能更加大声的惊呼。他只是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雨幕中，那个蓝发少年正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红发的对手，一步一步，虽然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体育馆方向挪动的背影。在那片模糊了世界的磅礴雨幕中，忍足侑士的身影并不算高大魁梧，甚至因湿透而显得有些单薄，但那一刻，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沉稳、可靠和不屈不挠的气场，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如同中流砥柱般的强大感觉。
这段在平时只需十几秒就能走完的路程，在暴雨和伤痛的阻碍下，显得无比漫长。终于，在忍足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两人踉跄着、几乎是跌撞着踏上了体育馆内干燥而温暖的地面。早已到达并清点人数的立海大副部长真田弦一郎和军师柳莲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情况不对，立刻快步迎了上来。真田弦一郎那张总是严肃如同石刻的脸上，此刻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对部员的担忧，但当他看到搀扶着切原的忍足时，那严肃的目光中立刻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沉甸甸的感激和深深的尊重。
“忍足侑士！多谢！”真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他迅速而稳妥地伸手接替了忍足，扶住了几乎虚脱的切原，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
柳莲二则已经单膝跪地，不知从何处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总是准备充分的应急医疗包，动作熟练地检查切原肿胀的脚踝，语气冷静而快速：“初步判断是踝关节急性扭伤，伴有软组织损伤，需要立即进行冷敷压迫和固定制动，避免承重。忍足君，”他抬起头，透过总是微微眯着的眼睛，看向浑身湿透、微微喘息的忍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非常感谢你的及时援手，否则在那种天气下，伤势可能会加重。”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忍足松开手，终于能稍微直起腰，轻轻喘息着，平复着剧烈运动后的呼吸。雨水顺着他湿透的蓝色发梢和脸颊不断滑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他那身浅蓝色的训练服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虽然精瘦却线条分明、蕴含着强大爆发力的肌肉轮廓。他抬手，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同样沾满水珠的眼镜，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暴雨中冒着风险救助对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理应如此的小事。
这时，总教练榊太郎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情况，立刻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他看向忍足侑士，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清晰可见的赞许：“忍足，做得非常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份量，在安静的体育馆内回荡，“记住，真正的运动员，其品格和精神的高度，往往比单纯的技术和胜负更加重要。你今天的举动，体现了这一点。”这份来自总教练的公开肯定，无疑是对忍足行为最高级别的认可，也让周围其他学校的选手们投来了更多敬佩的目光。
切原被真田和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接受紧急处理。忍足则默默走到场馆角落，拿起一条干燥的白色毛巾，盖在头上，细致地擦拭着不断滴水的头发和脸颊。他没有在意周围投来的那些混合着惊讶、敬佩和复杂探究的目光，只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然而，这股无形的暖意和尊重，却实实在在地在体育馆内弥漫开来。
不二周助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倚靠在墙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独自擦拭雨水的蓝发少年。他脸上惯有的、仿佛面具般的温和笑容此刻彻底消失了，冰蓝色的眼眸中，是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动摇。他原本以为，忍足侑士只是迹部景吾身边一个极其聪明、善于谋划和隐藏的副手，一个将理性计算运用到极致的优秀执行者。但刚才暴雨中那毫不犹豫的转身、那在困境中展现出的惊人沉稳、力量以及那份超越学校恩怨的体育精神，让他清晰地看到了忍足身上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甚至更加耀眼的光芒——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强大的、近乎骑士般的高尚品格和内在力量。
这种力量，无关算计，源于本心，无法伪装。
不二周助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忍足侑士能够始终站在迹部景吾那样光芒万丈的帝王身边，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超高的网球智商或战术执行力。这个人本身，就拥有着足以与迹部的太阳般光芒相互辉映、甚至在沉稳与守护方面形成奇妙互补的内在力量。他对迹部的那份忠诚与守护，或许并非源于对权力的追随或命令的服从，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次的、价值观上的共鸣与心甘情愿的羁绊。
不二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呼出一口气，当他再次抬起眼时，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但这笑容，比起以往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神秘微笑，此刻却多了几分复杂、深沉和难以言喻的意味。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队友，心中对忍足侑士的评价，以及对迹部景吾与忍足之间那种独特关系的认知，已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不可逆转的变化。
忍足侑士并没有过多在意不二周助或是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和内心的波澜。他擦干头发和脸颊上的雨水，从运动包里拿出干净的备用训练服，走到更衣室默默换上。当他再次走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往常那副冷静沉着的模样，仿佛刚才在暴雨中发生的一切，只是训练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但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在转身冲向切原的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是迹部景吾那双银蓝色的、充满了帝王般骄傲却也始终恪守着自身原则和底线的眼眸。他无比确信，如果今天是迹部本人在场，面对同样的情况，也一定会做出与他完全相同的选择——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因为这并非软弱或同情，而是冰帝学园骄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赢得堂堂正正，尊重每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即使是在赛场之外。
他利用休息的间隙，拿出经过加密的通讯器，言简意赅地向迹部景吾汇报了训练因突发暴雨中断，以及立海大主力切原赤也意外扭伤脚踝、预计短期内会影响训练和比赛的情况。他的汇报客观、冷静，完全没有提及自己在事件中的任何角色。很快，加密频道传来了迹部那标志性的、简洁到极致的回复：
“情况已知。天气突变，务必注意自身安全与防护。立海大战力受损，关东集训内部对抗格局可能出现微妙变化，保持密切观察，评估影响。”
回复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性，专注于分析事件对整体局势可能产生的影响。但忍足却仿佛能从这看似冰冷的文字背后，感受到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对于他本人安全无恙的确认与放心。
窗外，暴雨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疯狂地敲打着体育馆高大的玻璃窗，发出连续不断的、密集的噼啪声响，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而在这明亮、干燥且安全的体育馆内，忍足侑士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微微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如同暴风雨中一座沉默而坚不可摧的灯塔。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仅是对所有选手体能和意志的一次考验，更是一次关于运动员品格与精神的无声洗礼。冰帝学园在此地的“独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来自不同学校选手们发自内心的尊重，也让某些潜藏在暗处的、复杂的心思（例如不二周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道无声守护在冰帝帝王身边的壁垒，其内在的坚韧、力量与高尚，远远超乎他们之前的想象。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暴雨中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