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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43年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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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前夜下了一场雨，土地潮湿。
Danny从地上爬起，把沾满泥浆的降落伞甩到肩头，周围一片寂静与漆黑，他发现自己偏离了降落区。
屏住呼吸，Danny希望能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哨声、信号弹，但是回应他的，只有风擦过草的声响。英伦的春夜依旧冷得人发抖。
他低头看见了地上混乱的踩痕——在往西北方向延伸，但判断不出是否由另一个□□留下。Danny看了眼手表，时间没晚太多，他决定赌一把，说不定还赶得上集结。
没走几步，Danny便闻到了畜牧棚木头的发霉味，很快，一片牧场横在了他的眼前。月光将地面照得灰蒙蒙，隐约能看见栅栏里的几头绵羊。
Danny没多想，便打算跨过栅栏继续前进。结果栅栏边的泥泞，让Danny狠狠滑了一跤。他一边骂一边重新站起，今晚实在倒霉，凄冷的雨夜、单独的降落、丢失的连队，甚至连路都在捉弄他。
在起身的过程，Danny看见了几米外的栅栏门。
门闩老旧，他小心推开，还是发出一声尖锐的“吱呀”声，在夜里显得分外刺耳。Danny侧身钻过，刚迈开步伐，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他一跳：“你在干什么！”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正在快步走来，微弱的月光下，也能感到他的怒气。“我就知道是你们！就这样把牧场门敞着，是怕夹到自己的尾巴吗？”那人一边走，一边怒气冲冲地说道。
Danny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身边忽然一阵嘈杂——几只羊正拥挤在他身后敞开的栅栏门边。Danny急忙拦截，但还是让三只成功逃出。
那个男人见状低骂了一句，飞奔几步想要将出逃的羊赶回，结果脚下一滑，踉跄着失了重心，整个人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这摔得可比自己先前重多了。Danny想着，但很快反应过来，把栅栏门锁上后，冲上前扶起了他，“你没事吧？”
那个人咬着牙撑起半边身子，声音压着火气，“你知道我这周救助了多少只从牧场跑出来，然后受伤的牛羊？”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走错了。”Danny解释起来，“风太大，我偏离了降落区，想抄近道回集合点……”不知为什么，他选择了隐瞒自己迷路的事实。
“抄近道？你以为自己是在乡村漫步？”那个男人艰难坐起身，还带着挖苦的语气。借着月光，Danny终于看清了来者——二十几岁的年纪，穿着带血迹的兽医白大褂，一副怒急又疲惫的模样，眉头紧锁，英俊的脸上是被战争逼出来的沉稳。
“我是美国士兵，空降兵，”Danny抬起下巴，稍显自豪地为自己澄清，“不是小偷，我不是故意让羊跑出来的。”
“你不是故意放走羊，你只是故意不把门关上。”那人讽刺的语气让Danny一时无言以对。男人挣扎着站起，拒绝了Danny想要搀扶的手。
“你还好吗？需要去诊所吗？”Danny试探着问。目光扫过眼前的男人，即使才狼狈站起，但依然站得挺拔，看上去也并不瘦弱。
“当然要去诊所。如果不是托你们的福，我今晚甚至不用离开诊所。”男人看着自己满是泥水的裤子，表情不悦。
“你在这边休息，我去把羊找回来。真得非常抱歉。”Danny说道。他需要弥补犯下的错误，但他也明白演练还在进行，于是忍不住看了几眼手表，想确认自己剩下的时间。
这个动作被那个男人轻易捕捉到了，他开口问道：“要错过集合时间了？”
“哦！没事，重则不过是被骂一顿。”Danny有些惊讶男人竟然注意到了这么细微的举动。
那人看了Danny一眼，叹口气，“你先走吧，羊不会跑远。早点发现带回来，也不会受伤。”
“这怎么好意思。”Danny没想到眼前男人虽然表现得那么生气，却意外地好讲话。
“趁我改变主意前，赶紧消失。”那人特意移开了目光。
“好的，那谢谢你！”Danny不再推辞，他希望能够及时赶到集合点。Danny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朝西北方向前进。这一时的迟疑也立马被男人捕捉到了，他又叹口气，道：“你现在在Hunter农场的西侧。”
02
天空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气。Danny的班被指派进行基础的巡逻任务，他和Eli负责穿过一片农田的外围。
巡逻比不上跳伞的刺激，也比不上枪械训练的紧张，更多是对耐心和纪律的考验。Danny能感受到身边队友的轻松与随意，一路上闲话不断，现在又在聊自己如何追求家乡报社的女编辑，Danny只是应和着，他知道这是士兵之间再普通不过的话题，同时努力保持巡逻时该有的警惕。
“哎，等等。”Eli忽然停下脚步，一只手按住腹部，脸色微变，“见鬼，我肚子疼，真的疼。”
“需要回营地吗？”Danny问道。
“别担心，应该只是早饭那块该死培根的错。”他说完，开始往路边林子里偏移，“你先往前走，我等会儿追上你。离远些，万一你被熏死了，排长会找我算账的。”
Danny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照他说的继续沿着石子路前进。那种熟悉的格格不入感再次泛起。像这种的行为，Danny依然会感到难堪——他还做不到这般的“坦诚”，而之前的黄色笑话，他除了笑一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当然，“礼尚往来”，整个连队也同样会用“大学生”来调侃Danny。
他走过一座窄桥，桥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就在这时，小溪的下游传来了一阵压抑的马鸣，以及微弱的人声。Danny鬼使神差地偏离了路径，朝声音的方向走去。绕过一处篱笆，他看见一只棕色的马匹痛苦地抬着后腿，旁边蹲着一个男人，正替它清理伤口。他低声安抚着马匹，动作熟练而小心。晨光落在他深棕色的头发上，映出一层微弱光晕。
Danny认出了他——前几天夜晚的那位兽医。
但此刻的他神情要柔和得多，没有了带血的兽医外套，只穿着一件旧针织衫，袖子挽至肘部，露出了结实的小臂。
Danny注意到篱笆上带血的木桩，猜到应该又是一只因为士兵抄近路不锁牧场门，而受伤的动物。男人神情专注，似乎全然没注意到Danny的到来。
Danny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愿主动打破这份宁静。但下一秒，不小心踩到的一根树枝发出清脆一响，惊扰了马匹，差点把蹲着的兽医掀翻。
“没事，没事。”男人压低声音安抚马匹，然后抬头，发现一脸抱歉模样原地站着的Danny。
“哦，是你。”男人很快认出了Danny，语气不咸不淡，“那个空降兵。”
“早上好。”Danny有些尴尬地抬了抬手，“我叫Daniel Whitmore，可以叫我Danny。”上次匆忙的相遇没来得及交换姓名。
“Thomas Ainsworth，你可以叫我Mr. Ainsworth。”男人低头继续忙活。
“哦好吧，”Danny顿了顿，“Mr.……”
但男人打断了他，显然先生的称呼并不是他的本意，“你又迷路了？”语气中夹了一丝调侃。
“没有，我在执行任务。”
“自己一人？”Tom有些不相信地扬了扬眉毛。
“队友他……有些事，一会儿赶来。”Danny不愿细说。
Tom处理完了伤口，看了Danny几眼，忽然道：“大学生？”
“是士兵，空降兵。”Danny稍显强硬地回答道。
Tom听出了语气中的防备，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把消毒棉和绷带装进兽医包里。
“它……伤得严重吗？”Danny看了看已经安静下来，正在慢慢踱步的马。
“没有大碍，我发现得早。”Tom继续低头收拾着。
“前几天那几只羊，也没有事吧？”Danny小心翼翼地继续追问。
Tom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对这种“假惺惺的关心”不以为然，“没有事，我都找回来了，况且就算有事，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受伤或者死。”
Danny张了张嘴，有点惊讶对方将“死”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却不知道给予什么回应，“……对不起。”最后只蹦出这样一句话。
短暂的沉默后，Tom将视线移开，“我不是针对你，或者你美国人的身份，只是所有人，对，所有人，没人把它们当回事。”说着站起身，牵上马绳，打算离开。他的语气冷静克制，但听得出心里的郁闷与烦躁。
“其实，我今天遇见你，还想和你道谢。”这句话让眼前人停下了脚步，Danny继续道：“那天晚上所有人都降落错了位置，但因为你的提醒，我按时到了集合点，有在连上好好风光一把，”说到这里，Danny傻笑了一下，“新来的排长也对我刮目相看。”
Tom愣了愣，没有料到对方突然的坦诚，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神色，“……不客气。”
“那，再见。”Danny说着便转身往回走。好像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这样和才见了两次面的人说这些。
Tom站在原地，望着逐渐走远的背影，片刻后轻声道：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