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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顾妄和安安已经在三亚待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顾妄简直爽得不得了,所以他开始规划着下一站去哪里,是去更南端的海岛,还是带安安去体验北方的冰雪世界呢。

      但是他们没有机会了。

      那天下午,他们刚从私人沙滩回到酒店套房,顾妄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外婆”二字,让他心头莫名一紧,外婆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尤其是在知道他和安安在外度假的情况下。

      他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外婆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妄!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妄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阳台,压低声音:“外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是安安奶奶…”外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她…她晕倒在院子里,邻居发现送县医院了…医生,医生查出来了,说是...胰腺上长了坏东西,晚期了…”

      “胰腺癌晚期”这几个字,像一把冰锥扎进了顾妄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绪,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波光粼粼的海面,此刻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一种冰冷残酷的虚无。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个总是佝偻着腰、脸上布满皱纹却眼神温的老人,如何无声无息地倒在冰冷的院子里,如何被匆忙送往医院,又是如何从医生口中听到那个绝望的宣判。

      那是安安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至亲,是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为他遮风挡雨的最后屏障,如果奶奶倒了…安安怎么办?

      顾妄心里沉甸甸的,比在音乐节上看到林盛南挠许安安手心时,更加汹涌,更加无力。

      “…小妄?小妄你在听吗?”外婆焦急的声音将他从瞬间的空白中拉回。

      顾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在听,外婆,您别急,我们马上回来,您照顾好自己,医院那边…我回来处理。”

      挂断电话,顾妄在原地站了许久,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沉重。他该怎么告诉安安?那个将奶奶视为整个世界的小傻子,该如何承受这样残酷的打击?

      他转过身,透过玻璃门,看到许安安正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手里摆弄着顾妄刚给他买的魔方,神情专注,嘴角还带着一点满足的笑意,对即将降临的噩耗一无所知。

      那一刻,顾妄的心脏酸胀得厉害,他几乎想要将这个秘密永远隐瞒下去,就让安安活在他为他构建的无忧无虑的城堡里。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奶奶是安安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有权知道,也必须面对。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才推开门走进去。

      “安安,”他走到许安安身边蹲下,声音放得极轻,“我们…可能要提前结束旅行了。”

      许安安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为什么呀?顾妄不是说,还要去很多地方吗?”

      顾妄避开他单纯的目光,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柔软的碎发,斟酌着用词:“家里…有点事情,外婆打电话来,需要我们回去一趟。”

      他不敢直接说奶奶病了,更不敢提那个可怕的词,他怕看到许安安瞬间崩溃的样子,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更稳妥的环境来告诉他。

      许安安虽然懵懂,但对家和奶奶有着本能的牵挂,他看了看顾妄的神色,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虽然不解,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那…我们回去吧,我也想奶奶了。”

      回程的飞机上,许安安因为起得太早,有些昏昏欲睡,靠在顾妄肩膀上,呼吸均匀。顾妄却毫无睡意,他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心里盘算着无数个方案,联系最好的医生?转院到北京上海?还是直接出国治疗?

      他知道胰腺癌晚期意味着什么,那是癌中之王,预后极差,生存期往往以月甚至周计算,但他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为了安安,他也必须倾尽全力。

      飞机落地,熟悉的干冷空气扑面而来,让顾妄彻底从那段短暂的梦幻旅程中清醒过来,取了行李,坐上车,顾妄看着窗外略显灰败的冬日景象,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让司机先将车停在路边,然后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身边因为回到熟悉环境而有些雀跃的许安安。

      “安安,”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许安安看着他郑重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似乎也感知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奶奶生病了。”顾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现在在县城的医院里,我们等下直接去看她,好不好?”

      “生病?”许安安的眼睛瞬间睁大,“奶奶…奶奶怎么了?严不严重?她疼不疼?”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声音带着颤抖,眼眶迅速泛红。

      “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奶奶,好吗?看了就知道。”顾妄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别怕,有我在。”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县城医院的方向驶去,一路上,许安安都异常安静,他不再看窗外的风景,只是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发抖。

      顾妄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终于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冰冷、肃穆,带着一种生命流逝的沉重感,按照外婆给的地址,他们找到了病房。

      推开病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外婆悲伤的脸,然后,顾妄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奶奶躺在那里,比记忆中更加瘦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手背上打着点滴,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生机,只有那双依旧温和的眼睛,在看到他们时,亮起了微弱的光。

      “奶奶!”许安安在看到奶奶的瞬间,一直强忍的恐惧和担忧彻底决堤,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呜咽着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奶奶手上的针管,将脸埋在奶奶瘦弱的颈窝里,放声大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慌,“奶奶…你怎么了…奶奶你不要生病…安安害怕…”

      奶奶伸出枯瘦的手,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许安安柔软的黑发:“乖…安安不哭…奶奶没事…就是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别怕,奶奶在呢…”

      顾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鼻腔酸涩,喉头哽咽,他别开脸,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外婆走过来,红着眼圈对顾妄低声说:“医生刚才又来过了,说…情况不太好,让做好心理准备。”

      顾妄点了点头,眼神沉郁,他安顿好紧紧依偎在奶奶身边的许安安,转身去找主治医生。

      医生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将CT片子和检查报告推到顾妄面前,语气带着遗憾:“顾先生,情况很不乐观,胰腺癌晚期,已经有多处转移,患者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手术意义不大,常规放化疗的效果也很有限,而且过程会很痛苦。”

      顾妄盯着那些黑白影像上刺眼的阴影,声音紧绷:“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钱不是问题,无论多贵的药,多新的技术…”

      医生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不是钱的问题。胰腺癌本身恶性程度就高,发现时大多是晚期。以患者目前的情况,积极治疗可能也只是延长一两个月的生命,但生活质量会非常差。我们更建议…姑息治疗,减轻痛苦,让她最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

      “确定吗?会不会是误诊呢?去别的医院看过了吗?”

      “她们已经去市医院看过了,不止一家医院,最起码三家医院的结果都一样的……”

      顾妄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眼神锐利:“如果去国外呢?德国,或者美国,他们的医疗技术…”

      “顾先生,”医生打断他,语气带着理解但也现实,“且不说跨国转院对患者身体是极大的负担,就算到了那边,面对这种情况,顶尖的医疗团队能做的…恐怕也有限,很多时候,这只是家属的一种心理安慰,但对病人而言,可能是徒增折腾。”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顾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习惯了用金钱和权势解决问题,但在生死面前,这一切似乎都显得如此苍白。

      他整理好情绪,回到病房,许安安还趴在奶奶床边,小声地跟奶奶说着话,奶奶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顾妄走到床边,看着奶奶虚弱的面容,下定决心说:“奶奶,我刚才问过医生了,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我安排一下,我们转院,去德国,德国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癌症治疗中心,一定有办法的,您不用担心费用和手续,一切交给我。”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了。

      可是奶奶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反而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淡然又通透的笑容,带着看破生死的平静。

      “好孩子,你的心意,奶奶领了。”奶奶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但是,德国…奶奶就不去了。”

      顾妄一愣,急忙道:“奶奶,您不用担心…”

      “不是担心,”奶奶打断他,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顾妄的手背,眼神慈爱而坚定,“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够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死在异国他乡…奶奶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看着很远的地方:“鹿溪村…才是奶奶的根,剩下的日子,奶奶想在家里...安安稳稳地过。”

      “可是…”顾妄还想再劝。

      奶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妄,那眼神里满是决然:“小顾,别浪费那个钱,也别折腾奶奶了,让奶奶…按自己的心意,走完最后这段路,好吗?”

      顾妄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奶奶那双阅尽沧桑、此刻无比坚定的眼睛,明白这不是客套或者害怕麻烦,而是一个老人对生命终局的选择与尊严。

      他沉默了。

      奶奶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微微笑了笑,对安安说:“安安,奶奶有点想吃医院门口那家店的清粥小菜了,你去帮奶奶买一份回来好不好?”

      许安安立刻抬起头,抹了抹眼泪:“好!安安去买!”他站起身,担忧地看了看奶奶和顾妄,还是听话地快步走出了病房。

      看着许安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奶奶才将目光完全落在顾妄身上,示意他坐近一些。

      “小顾啊…”奶奶的声音更轻了,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奶奶留下来,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顾妄心中一凛,知道这才是奶奶真正想说的,他拉过椅子,坐得更近,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最认真的倾听姿态。

      “奶奶,您说。”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窗外的天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奶奶的目光缓缓扫过顾妄年轻的脸庞,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奶奶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奶奶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心疼,“活到这岁数,什么都看开了,死,没什么可怕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安安这个傻孩子。”

      她的目光转向病房门口,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正懵懂地寻找着粥店的孙子,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怜爱和担忧。

      “他爸妈…是指望不上的,以前,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能护着他,给他一口饭吃,不让他被人欺负死,可我要是走了…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可怎么活啊…”

      奶奶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套,顾妄连忙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

      “奶奶,您别这么说,”顾妄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我在,我会照顾安安,一辈子。”

      奶奶抬起泪眼,紧紧盯着顾妄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直直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小顾,奶奶一辈子都在这个村子里,思想跟不上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奶奶也不大懂,但是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心,也有能力。你对安安的好,奶奶都看在眼里。可是…一辈子太长了,你还年轻,家世又好,以后的路还远着,安安他...他跟别人不一样,他脑子转得慢,离不开人,是个拖累…”

      “他不是拖累!”顾妄打断奶奶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奶奶,安安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拖累,他是…他是我想捧在手心里一辈子的人。”

      他迎上奶奶探究的目光,决定毫无保留地坦诚:“我爱他,或许您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我爱安安,不是同情,不是可怜,就是男人对爱人的那种爱,所以,请您放心,只要我顾妄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安安受半点委屈。我会护着他,宠着他,让他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如此坚定地剖析自己对许安安的感情。

      奶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出身富贵、本该有着截然不同人生的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如此真挚而炽热的光芒,她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消化这些信息,也像是在判断这番话里有多少冲动的成分。

      最终,她长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卸下了积压心底多年的千斤重担,她伸出枯瘦的手,用力握住了顾妄的手。那双手,冰凉,布满老茧,却带着沉甸甸的托付。

      “好…好孩子…”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奶奶信你…有你这几句话,奶奶...就是现在闭眼,也安心了…”

      她紧紧握着顾妄的手,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牵挂和担忧,都通过这交握的双手,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

      “安安…就交给你了,小顾,拜托你了…”

      这声“拜托”,重若千钧。

      “奶奶,您放心,只要我顾妄活着一天,就绝不负安安。”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许安安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怯生生地探进头来,看到奶奶和顾妄握着手,脸上还带着泪痕,他愣了一下,小声说:“奶奶,粥买回来了…”

      奶奶迅速松开顾妄的手,擦了擦眼角,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哎,好,快拿来给奶奶尝尝。”

      顾妄也站起身,接过许安安手里的保温袋,打开,将还温热的清粥小菜细心摆好。

      看着奶奶小口啜饮着孙子买来的粥,看着许安安依偎在奶奶身边,顾妄的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有对生命易逝的悲悯,有对奶奶选择与托付的沉重,更有对懵懂爱人的心疼与怜惜。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成为许安安唯一的依靠了,他们从此以后就将风雨同舟,永不分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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