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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老宅家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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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和我们阿辰，是怎么认识的？”
江母的声音温和依旧，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精准地砸在了餐桌上方那片看似和谐实则紧绷的空气上，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瞬间，所有的目光——爷爷好奇而期盼的，江父略带担忧的，甚至一旁侍立管家的——都聚焦在了林薇身上。
林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刚刚因为应对得当而生出的那点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后背刚刚褪去的寒意又“嗖”地一下窜了回来。
「来了！终极拷问！死亡命题！剧本里可没详细写这段啊！只说了要‘模糊处理’！怎么模糊？说‘哦，我是他员工，他是我老板，我们办公室恋情’？那不得被当场拆穿扫地出门？！江辰你个混蛋！这种关键剧情为什么不提前对词？！」
她的大脑CPU疯狂运转，几乎能听到过热报警的声音。脸上那抹温婉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江辰的气场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全然的放松戒备，而是带上了一种蓄势待发的警惕，像一张拉满的弓，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随时准备介入。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致命沉默里，林薇急中生智，脸上飞起两抹更浓的、恰到好处的红晕，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羞涩，微微垂下眼睫，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其实……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她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又忍不住甜蜜，“是一次工作上的巧合……当时我遇到点小麻烦，正好江辰路过，嗯……帮了我一下。”
她巧妙地将“电梯间散落文件被他冷嘲热讽”的灾难初遇，模糊成了“英雄救美”的浪漫桥段雏形。既解释了相识源于工作（部分真实），又避免了提及具体公司信息，还顺手给江辰扣了顶“乐于助人”的高帽。
说完，她抬起眼，飞快地、含羞带怯地瞟了身旁的江辰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扮演足了一个提及恋爱细节倍感羞涩的小女人。
「完美！林薇你真是个天才！模糊焦点+塑造浪漫氛围+给对方戴高帽！奥斯卡真的欠你一座奖杯！」她内心给自己疯狂鼓掌，心脏却依旧在胸腔里擂鼓。
江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双精明的眼睛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表演的痕迹。
江爷爷却听得眉开眼笑，用力一拍大腿：“哈哈！我就说嘛！肯定是阿辰这小子先动的心思！还学会路见不平了？不错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江父也笑着打圆场：“年轻人嘛，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来来，吃菜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气氛似乎有惊无险地缓和了下来。
林薇悄悄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拿起汤匙，假装喝汤，掩饰内心的波澜。
然而，江母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优雅地夹了一筷子清炒芦笋，像是随口闲聊般，又抛出一个问题，这次的目标直接转向了江辰，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调侃，却暗藏机锋：
“哦？这倒新鲜。阿辰可是出了名的怕麻烦，居然还会主动‘帮助’人？看来林小姐确实很特别。”
这个问题更刁钻！既质疑了林薇说法的真实性，又将难题直接抛给了江辰，逼他表态！
林薇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完了完了！冰山会不会直接拆台？说他只是顺脚踢开了挡路的文件？！」
她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身旁的男人。
江辰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从容不迫。他抬起眼，目光极淡地扫过母亲，然后，落在了林薇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侧脸上。
他的眼神深邃难辨，停顿了那么微妙的一两秒。
就在林薇以为他要冷场或者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时，他却极其自然地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却莫名地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磁性？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承认了“帮助”这件事。然后，在所有人，尤其是林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石破天惊：
“她确实……比较让人意外。”
比较让人意外？！
这算什么回答？！是褒是贬？！是认同还是讽刺？！
林薇彻底懵了，大脑直接宕机！脸颊不受控制地“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假装害羞时红得更厉害，更真实！
「他他他……他什么意思？！意外？是说我不按常理出牌让他很头疼吗？！还是……别的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被全桌人听到了！
江母显然也没料到儿子会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却引人遐想的答案，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和更深的好奇。
江爷爷则哈哈大笑，显然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意外好！意外好！生活就得有点意外才精彩！像一潭死水似的有什么意思！”
江父也笑着摇头，似乎对自己这个儿子感到无奈又好笑。
这个话题，竟然就这样被江辰一句语焉不详的话，给糊弄了过去。
危机似乎再次解除。
但林薇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她低着头，机械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味同嚼蜡。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比较让人意外”，像单曲循环的魔咒。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林薇更加谨小慎微，生怕再被问到什么致命问题。幸好，江母似乎暂时失去了兴趣，转而和江父聊起了一些家族里其他小辈的琐事。
江爷爷则兴致勃勃地又问起林薇一些日常喜好，爱看什么书，喜欢什么运动，甚至聊到了她脖子上那枚星轨项链。
“这项链样式很别致，有些年头了吧？”爷爷慈祥地问。
林薇心里一紧，手下意识地抚上项链冰凉的表面，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是的，江爷爷，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省略了最关键的信息，只提及了母亲。
江爷爷目光温和地看着那项链，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是个念想。好好戴着。”他没有深究，眼神里多了些怜惜。
林薇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些发酸。
餐后，大家移步客厅用茶和水果。
林薇刚坐下，就听江爷爷忽然对江辰说：“阿辰，去我书房，把上次拍的那套紫砂壶拿来，让小薇看看喜不喜欢。”
这明显是要支开江辰。
林薇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单独面对江母？这比答题考试还可怕！
江辰看了爷爷一眼，又极快地瞥了林薇一眼，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但他没有反驳，只是站起身：“好。”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外的走廊尽头，林薇感觉像是失去了唯一的屏障，瞬间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坐立难安。
果然，江辰一走，江母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身上，语气比餐桌上更直接了些：
“林小姐，你别介意我这个做母亲的多嘴。阿辰这个孩子，从小性子就冷，独得很，事业心又重，恐怕不是什么懂得体贴人的男朋友。你们在一起，没少受委屈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绵里藏针，既点明了江辰的性格缺陷（暗示你们不合适），又在试探林薇的态度和忍耐度。
林薇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露出一个理解又温柔的笑容，开始睁眼说瞎话：“伯母您言重了。江辰他……只是不太善于表达，其实人很好，很细心（虽然细心都用在了刁难我上），对工作认真，对家人也很关心（大概吧）。我……我很理解他。”
她感觉自己说完这段话，良心都在隐隐作痛。
江母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正要再说什么。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妈，您就别操心这些了。”
林薇猛地抬头，只见江辰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正站在客厅入口处，目光平静地看着这边。他几步走过来，将锦盒放在爷爷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在林薇身边的空位坐下。
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那股熟悉的冷冽雪松气息再次强势地笼罩过来。
他坐得离她很近，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臂。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心跳漏拍。
江母似乎有些意外儿子回来得这么快，而且明显是在回护林薇，她挑了挑眉，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笑道：“这就护上了？行行行，我不说了，省得讨人嫌。”
江辰没接话，只是伸手，用银叉叉起一块切好的蜜瓜，极其自然地放到了林薇面前的骨瓷小碟里。
“尝尝，庄园刚送来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之举。
但这个动作，在江家父母和爷爷眼里，无疑坐实了两人“感情甚笃”的戏码。
林薇看着碟子里那块水润的蜜瓜，感觉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脸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噌”地烧了上来。
「又来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体贴’！是嫌我刚才的戏不够足，亲自下场加码吗？！可是……他刚才是在帮我解围吗？虽然方式还是这么……霸道又自作主张！」
她只能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用叉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甜得发腻的蜜瓜，感觉心跳快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能感觉到江辰的目光似乎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沉沉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家宴最终在一种看似和谐温馨、实则暗流涌动、且对林薇来说心率极度不齐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离开时，江爷爷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拉着林薇的手再三叮嘱：“小薇啊，以后常来家里玩！阿辰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爷爷，爷爷替你教训他！”
林薇笑着应下，心里却五味杂陈。
坐进车里，隔绝了老宅的灯光和视线，林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座椅里，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一口气。
演戏，真是一件折寿的活儿。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流淌而过的霓虹光影。
她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江辰。他依旧坐得笔直，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完美，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在家人面前偶尔“配合演出”、甚至主动给她递水果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所以，刚才那些……到底几分是演戏？几分是……？」
她不敢想下去。
只觉得今晚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而身边这个男人，依旧是梦里最浓雾弥漫、最难以看清的那片区域。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沉默到回家时，江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今天……”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表现尚可。”
林薇愣了一下，诧异地转头看他。
他依旧看着前方，没有看她，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尚可？
从他嘴里说出来，这算是……高度评价了吧？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松了口气，有被肯定的细微雀跃，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和迷茫。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将头转向窗外。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她轻轻地、几乎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谢谢。”
也不知道是在谢他的“夸奖”，还是在谢他那句语焉不详的“意外”，抑或是……谢他那份不动声色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回护。
夜色浓稠。
宾利平稳地驶向那座冰冷而豪华的牢笼。
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混乱的、不受控制的东西，似乎也在这迷离的夜色里，悄然加速发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