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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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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屿昂最近陷入了思想的怪圈。
或许是因为他进入职业圈后太过顺风顺水,连一向对他严苛的哥哥钟达,最近见了面都满脸藏不住的骄傲。
“小昂,哥一直相信你能行。”
可这份认可,反而让他压力倍增。
久违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钟屿昂躺在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床铺上,心里却五味杂陈。
夺冠后,他收到了无数赞美,可那些尖锐的批评总是不请自来地钻进眼底:
“不是Sol,这个Hound早原形毕露了!”
“打MVE不是他的盲僧早赢了”
“彩笔命挺好”
他知道这些话大多是无稽之谈。可夜深人静时,那个念头总会悄悄冒出来:如果离开TSG,离开纪昼和这群可靠的队友……我究竟还能走多远?
这份不确定感像藤蔓般悄悄缠绕着他——他拥有的光芒,究竟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
“嗯,我挺能理解的。”
不知如何排解心情的钟屿昂,最终还是找了队内大哥赵岳倾诉。虽然他不好意思明说,但内心隐约觉得,赵岳或许也曾有过这样的迷茫。
“当初子都哥让我别老和昼哥双排,说会被他影响,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现在看来是真的。”
钟屿昂在和纪昼双排前也曾是个单排王者。
如今回归单排,反而处处不适应。毕竟像纪昼这样能稳定打穿对面的中单搭档实在罕见。
打野的单排就像开盲盒,永远不知道下一局遇到的中单是真正的巧克力,还是巧克力味的屎。
况且中单的风格确实会深刻影响打野的判断。
钟屿昂发现自己即使在应该支援边路时,也会不自觉地往中路靠。这个习惯连齐怀燕都多次提醒过他,让他改改——太容易被对手摸清动向了。
“如果我没来TSG,现在大概还在哪个队伍的替补席上坐着吧!”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后怕与庆幸。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赵岳轻声接话。他确实经历过类似的挣扎,所以此刻更愿意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我一直相信,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赵岳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曾历经起伏的手,思绪飘回了当年在PZ战队那段看不到明天的岁月。
那时的他,连能否继续职业生涯都是未知,又何曾敢幻想如今手握冠军奖杯的时刻。
当初他刚打赢升降级赛被选入LPL时,也以为迎来了光明的开端,没想到却是漫长黑暗的序章。
那时的PZ战队实力并不差,初入联赛还连胜了几场——直到队伍被转卖给新老板。
一切开始变质。时任中单的Loong笼察觉不对,曾劝他一起离开。但年轻的赵岳怀着对队伍雏鸟般的依恋和对队友的不舍,选择了留下。
这个决定让他经历了一段痛苦的“院长”生涯,最终更是卷入了那场让他差点身败名裂的假赛风波。
回想起那段几乎摧毁他职业生涯的经历,赵岳的声音却格外平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些,我或许就不会进入TSG,遇到大家。”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有人说我们只是运气好——是运气又怎样?”
他伸手重重拍了拍钟屿昂的肩膀,像是要把这份力量传递过去。
“至少我们抓住了它。记住,无论别人怎么说,未来谈论起20XX年MSI的冠军打野,名字永远是Hound,不会是Sound,更不会是Round。”
“嗯,我会好好理解的。”钟屿昂轻声回应。
这番开解让他心中的焦躁散去些许,但另一个疑问却悄然浮现——赵岳能被TSG看中,是因为他本身就有LPL经验,赛季表现也可圈可点。可当时的自己呢?一个纯粹的萌新,纪昼为什么敢凭一场网吧赛,就冒险将一个路人招进LPL队伍?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纪昼仿佛从一开始就熟悉他的打法和思路,配合起来默契得不似初遇。
可钟屿昂清楚地记得,纪昼说过自己在打职业前根本没玩过排位。这话没有骗人的必要。
这个谜团,一直缠绕在他心头。
直到某天他无意间瞥见了纪昼的手机屏保,照片里那张侧脸恍惚又熟悉,像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光点,终于亮起来,谜题才被揭晓。
钟屿昂与秦望舒曾是点头之交。
他在银河网吧的线下活动上,撞见个总挂着灿烂笑容的哥哥——秦望舒。
他和对方聊起闲话,对方的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以后我要打职业,然后拿世界冠军。”
那时钟屿昂也才十四岁,心中也满怀对职业赛场的憧憬。
“我以后也要打职业!咱们比赛场上见!”
秦望舒闻言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键盘:“嗯,你一定可以的。”
后来他们偶尔在网吧相遇,总是能敲着键盘多打一盘游戏——直到钟屿昂要参加高考,被家人死死看管着,再也没去过网吧,也彻底断了和秦望舒的联系。
再后来,只听黄毛偶尔提过一嘴:“小秦他真去打职业啦,ID 我记得好像是…Selene?”
钟屿昂凭借模糊的记忆点开了搜索栏,手指在键盘上反复排列组合字母,心脏随着加载进度条越跳越快。
终于,“Selene” 的词条弹了出来,入眼第一条标题却让他浑身发冷 ——《新星陨落:电竞选手 Selene 不幸遇险身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但探索欲还是让他点了进去。
网页内容只有寥寥几笔,大抵就是说有位很有前途的中单选手,在救助路人的途中出车祸而亡,教练采访感叹了两句他本该是未来的新星,可惜天妒英才云云。
这条新闻里没放照片,也没写选手的真名。钟屿昂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指尖划过屏幕,不肯相信那是记忆里笑起来温和的少年。
他又点开一个电竞科普网站,翻了好几页,终于在选手档案里找到了 “Selene” 的名字 —— 秦望舒。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乳白色衬衫,面色红润,没咧嘴大笑,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两个小小的酒窝便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下方列着他的生平简介,冰冷的文字刻在网页上,钟屿昂只看清了最后一行字:
于20XX年12月4日离世。
钟屿昂脑中闪过纪昼手机屏幕上的合照,那个熟睡的侧颜逐渐与屏幕上的证件照重合。
他的大脑像是通了电,过往那些零碎的疑惑 —— 纪昼向他的邀约、提到 “梦想” 时的沉默、对冠军异乎寻常的执着,此刻全串成了一条线。
少年人藏不住心事,他立刻就去找了纪昼。
见了面钟屿昂还不好意思直奔主题,只磨磨蹭蹭聊了半天家常,从食堂的新菜说到楼下的流浪猫,直到纪昼拿出手机要看时间,才赶紧抓住机会转移话题:“昼哥,你看我新拍的我家小狗!特别笨,总追着自己尾巴咬,不过傻得可爱。”
这个莫名提起的话题还是太突兀了。
纪昼何其聪明,早察觉到钟屿昂进门时的魂不守舍,此刻听他绕到壁纸上,便轻轻应了声:“你发现了?”
钟屿昂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纪昼还是那样淡淡地笑着,可钟屿昂看着那笑容,却莫名与记忆里秦望舒的模样重叠。他咽了口唾沫,想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才终于挤出来:“昼哥,你是因为秦… 秦望舒才打职业的吗?是他… 他…”
话到嘴边,“去世” 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怕像刀子一样戳中纪昼的伤口。
纪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一直有个梦,想拿世界冠军,当世界第一中单。可他… 没等到实现梦想的那天。”
他垂眸看着桌面,神色里藏着化不开的寂寞:“所以我想,替他把这个梦做完。”
钟屿昂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纪昼继续说:“对不起,把大家都卷了进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会找大家聊聊,为我的私心道歉…”
“没有私心!” 钟屿昂猛地打断他,眼睛亮得发光,“我觉得这特别酷,是真的有梦想的感觉!”
但很快他又泄下气来。他想起秦望舒明明还那么年轻,有那样美好的前程,却已早早辞世…
“早知道我就该跟望舒哥要个联系方式… 不会像现在连句再见都没说过。”
“别伤心,生死之事,从来由不得人。”
纪昼似乎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转头看向屏幕上的排位记录。
“还是望舒和我推荐你的呢,小昂,你已经打得很好了。”
“昼哥,既然是为了望舒哥的梦想,你早跟我们说啊!”
钟屿昂此刻已不再迷惘,之前与赵岳谈话的那些愁云都飞去了九霄云外。他的心里像燃着一团火,不仅是为了自己的电竞梦,更多了一份要替秦望舒完成心愿的重量。
“那种理由,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另一边,乔子都正对着电话那头的玉章唉声叹气。玉章是他的小学同学,也是纪昼和秦望舒的旧识,虽然没入电竞圈,却是乔子都的 “专属树洞”,比他亲妈还懂他的心思。
“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跟李外说,我离队是怕纪昼为了他的白月光发疯吗?” 乔子都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纪昼不像会发疯的人吧?” 玉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几分疑惑,“而且你们队现在势头正好,不是很有机会拿 S 赛冠军吗?”
乔子都自认为还比较了解纪昼——世界第一中单总会更迭,这个名头不过是纪昼的烟雾弹,他想要的是在这电竞世界永远留下秦望舒的痕迹。然而想变成一个不被忘记的奇迹,除了像某个神话选手拿多冠以外,似乎只剩一个捷径——
“啊!!!跟你说不清楚!”
乔子都愤而挂了电话,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又沉了几分:离 S 赛只剩不到六个月,他实在没耐心再藏着那个秘密了。
可他没料到,纪昼居然主动把为了秦望舒打职业的事告诉了全队。
乔子都嘴巴大张的表情出卖了他知情的事实,钟屿昂立刻跳起来喊道:“子都哥你果然也知道!这事有什么好瞒的啊??”
“对啊,我觉得这反而是种动力。” 赵岳站在纪昼的椅子旁,扶着椅背弯腰冲他笑,“至少对我来说,以后打比赛更有劲头了“
“打比赛本来就是要赢的,跟别的没关系!” 音临川嘴硬心软,嘴上说得硬气,眼眶却悄悄红了,他最听不得这种为挚友圆梦的故事。
齐怀燕听了这个故事,什么都没说,只是叹口气道:“愿死者安息。”
现在他终于知道,之前为什么纪昼是那种神态了,原来是因为背负了如此沉重的梦想。怪不得他连训练赛的输赢都那么在乎…
“既然这样,我的训练更累一点,你们也不会有怨言了吧?”
齐怀燕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问大家,本意是想稍微活跃下气氛,倒没想到所有人都认真地回答了。
“是!”
当天训练结束后,乔子都还是忍不住堵在了纪昼的宿舍门口。
“你居然说了?是被钟屿昂发现了?你会这么不小心?”
在乔子都面前,纪昼终于卸下了平日里的温和,脸上没了笑意,又变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我是觉得,MSI后大家都有些迷惘了。或许需要点外界刺激…”
“啊——受不了你!”
乔子都转身就走,他不想和纪昼多说一句话,真是脑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