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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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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初秋的傍晚，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烘烤出的暖意，与渐起的微风纠缠，生出几分黏腻的凉，餐厅临窗的座位，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沈梨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道水痕，冰凉的触感让她略微回神，目光从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收回，落在对面的贺江身上。
贺江正切着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刀叉与瓷盘碰撞的声音轻而规律，他抬头对上沈梨有些游离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
“怎么了？不合胃口？”他推了推自己那盘切得大小均匀的牛排，“要不要尝尝我的？”
“不用，挺好的。”沈梨笑了笑，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压下了心底那丝莫名的焦躁，她面前的牛排只动了一小角，酱汁正在慢慢凝固，这次约会是她硬挤出来的时间，连续跟了半个多月的案子刚告一段落，队里给了她一天假，贺江提前三天就订好了这家很难订的餐厅。
“看你心不在焉的。”贺江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最近太累了吧？吃完早点回去休息。”他的语气体贴，眼神里带着关切，但沈梨还是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不满，这不满像细小的尘埃，漂浮在两人最近的对话里。
沈梨心中升起歉意，刚想开口，放在桌面的手机却毫无征兆地振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白立华”的名字，那振动声不大，却打破了这刻意维持的温馨氛围。
沈梨的手指顿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视线快速扫过贺江的脸，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随即移开，重新拿起刀叉，动作似乎比刚才慢了一拍，专注于那块已经切割好的牛排。
电话执着地响着，白立华很清楚她的作息，非紧急情况，绝不会在她明确表示今晚休息时来电。
“抱歉。”沈梨低声道，拿起手机接通，“喂，立华？”
电话那头的声音语速很快，带着现场特有的嘈杂背景音，“梨子，西区码头，货到了，交易提前，对方带了家伙，需要你立刻过来。”
沈梨的眉头瞬间拧紧，所有的歉意和杂念都被这个讯息扫空，她站起身，“具体位置发我，我马上到。”挂断电话，她看向贺江，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贺江，队里有突发情况，我得先走了。”
贺江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又露出了那种无所谓的笑容，“去吧，工作要紧。”他挥了挥手，示意服务员结账。
“小心点。”
他的反应太过顺畅，反而透出一种刻意，沈梨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刺痛细微却清晰，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下次补偿你”，或者“你自己慢慢吃”，但都觉得苍白无力，最终，她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贺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脸上维持的笑容慢慢垮塌下来，他盯着对面那盘几乎没动的牛排，和沈梨杯沿上那个淡淡的口红印，眼神一点点沉下去，服务员拿着账单过来，他机械地抽出卡递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没关系？每次都是没关系。
可他心里那片名为理解的湖泊，底下早已堆积了太多名为失望的淤泥，快要漫出来了，尤其是，想到通知她的人又是那个白立华，那个永远以工作之名，理所当然地占据她大部分时间和注意力的青梅竹马，一股难以言喻的膈应感便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
02.
西区码头，废弃的仓库群在夜色中更显阴暗，海风裹挟着铁锈和腐烂物的气味扑面而来，探照灯的光柱划破黑暗，晃动间映出杂乱堆放的集装箱和地面上蜿蜒的油污，沈梨赶到时，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灯闪烁，将周围的一切染上红蓝交替的诡异色彩。
白立华正蹲在一哥集装箱阴影处查看地面痕迹，听到脚步声便站起身，他穿着防弹背心，脸上还沾着些灰尘，看到沈梨，眼神先是将她上下扫了一遍，确认无恙后才开口，“来了，对方很警觉，我们刚布控他们就动了手，跑了两个，剩下的还在僵持，里面可能有易燃物，不敢强攻。”
沈梨点头，快速扫视现场环境，“确定交易方和货都在里面？”
“嗯，核心人物应该都在最里面那个标着7B的仓库。”白立华递给她一件防弹背心，“穿上，里面情况不明。”
沈梨利落地套上背心，白立华很自然地伸手帮她调整了一下肩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外套的布料，这个动作短暂而寻常，在过去多年的并肩作战中发生过无数次，沈梨专注于前方的仓库，并未在意。
“我带一队从侧面绕过去，你带人在正面吸引注意力，找机会突破。”沈梨下达指令，“注意安全，对方狗急跳墙，什么都干得出来。”
行动开始，黑暗中人影悄无声息地移动，沈梨带着几名队员，借助集装箱的掩护，快速向7B仓库侧翼迂回，海风吹过铁皮的缝隙发出声响，掩盖了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仓库一扇破损的通风窗时，沈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对话声。
“……条子怎么来得这么快？”
“妈的，肯定有内鬼！”
“别废话了，东西不能留，想办法冲出去！”
沈梨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员准备，就在她探头试图看清仓库内情况的瞬间，异变陡生，砰一声枪响划破夜空，仓库门被猛地撞开，几道黑影疯狂向外冲去，同时伴随着疯狂的扫射。
“小心！”白立华在正面厉声警告。
沈梨反应极快，侧身闪避，同时举枪还击，子弹打在集装箱上，迸溅出刺眼的火星，现场瞬间乱成一团，枪声，呼喊声，奔跑声响彻码头，一名亡命之徒见正面突围无望，竟红着眼转身朝沈梨他们侧翼的方向扑来，手中挥舞的不是枪，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砍刀，显然是想近身搏命。
混乱中，那歹徒不顾一切地冲破了一名队员的拦截，直扑向正在指挥队员包抄的沈梨，距离太近，枪械难以施展，白立华在正面看得真切，他想要冲过来却被火力压制。
沈梨临危不乱，侧身避过劈砍，一个擒拿手想要扣住对方手腕，但那歹徒力气极大，状若疯癫，猛地挣脱，反手又是一刀横扫，沈梨后撤半步，刀尖几乎是擦着她的腹部掠过，带起的冷风让她汗毛倒竖，然而，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油污，她身体瞬间失衡，向后踉跄了一下。
就是这个空隙，歹徒眼中凶光毕露，双手握刀，用尽全力朝着她因失衡而暴露出的后背猛劈下去。
“沈梨！”白立华的嘶吼声穿透了枪声。
沈梨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利器破空的尖啸，随后感觉后背传来一股撕裂般的冲击力，火辣辣的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白立华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正不顾一切地朝她冲来。
市第一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的气味，白立华来回踱步，每一步都重重踏地板上发出回响，他手上，警服上还沾着沈梨的血，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凝固在那里，触目惊心，他无数次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的门。
他最终还是通知了贺江。
无论他多么不情愿，贺江是沈梨现在的男朋友，有这个资格，但他后悔了，尤其是在看到贺江疾步走来，脸上血色尽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然后猛地转向他，一把揪住他衣领的那一刻。
“白立华！你他妈是怎么照顾她的？！”贺江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为什么受伤的是她？！你不是就在她旁边吗？！”
白立华本就绷紧的神经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他猛地挥开贺江的手，力道之大让贺江踉跄了一下，压抑了一晚上的担忧与自责，还有对贺江这种质问态度的厌烦，瞬间爆发出来。
“我他妈没照顾好她？！”白立华的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墙面，“你以为我愿意看着她躺进去？！当时那种情况，子弹乱飞，谁能保证万无一失？！我是警察，她也是警察！抓捕罪犯是我们的工作，受伤是难免的风险！你呢？你除了会在这种时候跑来指责我，你还会做什么？！你了解她每天面对的是什么吗？你除了要求她按时约会，陪你吃饭，你真正理解过她吗？！”
贺江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理解？他怎么不理解？他就是太理解，才一次次压抑自己的不满，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和指责，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充满了火药味，一触即爆。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父沈母接到通知赶来了，沈母眼圈通红，强忍着泪水，沈父脸色沉肃，搀扶着妻子，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内心，他们的到来，暂时中断了白立华和贺江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
白立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转向沈父沈母，哑声汇报情况，“叔叔，阿姨，沈梨还在手术中，伤在背部，失血有点多，但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就在这片混乱与焦灼之中，走廊另一端，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低着头，慢慢走过，他似乎是来医院取药的，手里拿着一个装药的塑料袋，偶尔压抑地低咳两声，经过手术室门口这堆明显处于异常状态的人群时，他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一下。
他的目光先是被情绪激动的白立华和贺江吸引，随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落在了亮着红灯的“手术室”指示牌上，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在苍白的灯光下，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看不清具体情绪，只是在那片混乱的哭喊，争执和焦虑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沉寂。
他没有停留，只是那么一眼，便继续低着头，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仿佛只是命运安排下，一个无声路过此地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