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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那张印着“特殊警务志愿者”的证件,像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在我和淮阳鄢之间激起了无声的巨浪。我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我看向他晚归时疲惫的身影,或是偶尔在新闻上看到某起被破获的毒品案件时,心里会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担忧,是敬佩,也是一种被悄然点燃的、更为急迫的动力。

      我的生活被切割成更加规整的方块。教室、图书馆、训练场,三点一线。国旗护卫队的预备训练强度远超想象,站军姿、踢正步、练眼神,每一个细节都要打磨到极致。汗水浸透迷彩,脚底磨出血泡,肩膀被枪带勒出深痕,都是家常便饭。

      有时深夜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宿舍,淮阳鄢的床铺常常是空的。即使他在,也多半是带着一身清冽的夜露,或是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手边还摊开着写满复杂符号的笔记本。

      我们交流的时间被压缩到极致,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递水的动作。但那种无形的纽带却愈发坚韧。

      大二那年春天,我以综合考评第一的成绩,正式成为了江临大学国旗护卫队的一员。授臂章的那天,阳光很好,我穿着笔挺的礼服,站在队列最前方,听着队长念出我的名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血液奔涌着一种滚烫的荣誉感。

      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我独自站在训练场边,平复着激动的心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臂上崭新的臂章。

      “挺像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看见淮阳鄢靠在单杠旁,不知看了多久。他穿着简单的运动服,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阳光下,他眼下的青黑似乎也淡了些许。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他今天上午明明有课。

      “路过。”他走过来,目光落在我臂章上鲜红的国旗图案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审视。“恭喜。”

      “谢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这两个字。我想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又参与了什么危险的行动,伤口还疼不疼……但最终,我只是说:“一切顺利?”

      他点了点头,没有细说,转而问道:“训练很苦吧?”

      “还好。”我下意识挺直了脊梁,“值得。”

      他沉默了一下,看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忽然说:“看得见的光,总是更让人向往。”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的荣耀在阳光下,能被看见,被铭记。而他的,注定要埋藏在黑暗里。

      “但光之所以明亮,是因为有人在驱散阴影。”我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

      他闻言,转过头,眸子里映着阳光,亮得惊人。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臂章,动作快得像一个错觉。然后,他转身,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那个触碰,像一枚烙印,带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深深印在了我的臂章上,也印在了我的心里。

      ---

      大学时光在紧张的学业和各自奔赴中飞逝。

      我作为国旗护卫队的骨干,承担了更多管理和训练任务,将那种“秩序”与“庄严”内化到骨子里。而淮阳鄢,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成绩依旧顶尖,但出现在课堂上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他会消失一两个星期,回来后整个人会瘦一圈,眼神也更沉,仿佛浸透了夜色的寒凉。

      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重逢,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身上的变化。我在阳光下被锤炼得更加刚毅、挺拔,像一株笔直向上的白杨。他则在暗处被磨砺得更加内敛、锋利,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名刃,敛去锋芒,只余下迫人的寒气。

      大三下学期,一个重磅消息在校园里炸开——根据上级选拔计划,我们学校有一个极其珍贵的名额,可以直接进入北京某核心单位的国旗护卫队进行预备训练,表现优异者将有机会留下。

      这意味着,一条通往荣耀之巅的捷径,就在眼前。

      竞争空前激烈。体能、队列、政治审查、心理测评……层层筛选,近乎严苛。我将自己逼到了极限,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考核,都力求完美。我知道,这不仅关乎我的梦想,也关乎……某种承诺。

      最终选拔的前一晚,我最后一次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场加练。月光如水,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我停下动作,没有回头。

      淮阳鄢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一瓶水。“还在练?”

      “最后一晚,找找感觉。”我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嗓子的干涩。

      我们并肩站着,望着被月光笼罩的操场。沉默,却不尴尬。

      “明天,”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加油。”

      “你会去看吗?”我问。最终选拔是封闭的,不允许旁观。

      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有个‘志愿者活动’,走不开。”

      我懂了。又是那些看不见的“活动”。

      “小心点。”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嗯。”他应了一声,转过头看我,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眼神深邃,“渝淮涼,记住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站在最亮的地方。”他一字一顿地说,“让我……和像我们一样的人,抬头就能看见。”

      我的心猛地一缩,一股热流冲向眼眶。我用力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抬手,像大二那年春天一样,再次轻轻碰了碰我臂膀上国旗护卫队的臂章。这一次,他的指尖是温热的。

      “去吧。”他说,“奔赴你的山海。”

      第二天,选拔现场庄严肃穆。我穿着熨烫平整的礼服,站在考核队伍中,心潮澎湃,却异常平静。当我踢出标准如一的正步,当我将国旗的一角甩出猎猎的声响,当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清晰洪亮的口令时,我看到的,不仅是评委审视的目光,还有淮阳鄢那双沉静望向我的、承载着黑夜的眼睛。

      最终结果宣布,我的名字被念出。巨大的喜悦和使命感瞬间将我淹没。

      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行囊。我的未来,将在北京,在那片最核心的广场上展开。而淮阳鄢,依旧没有回来。

      我在他空荡的书桌前站了许久,最后拿出信纸,想给他留一封信。笔尖悬在纸上,却不知该从何写起。感谢?叮嘱?还是……告别?

      最终,我只写了一行字:

      「我们,最高处见。——渝淮涼」

      我将纸条压在他的枕头下,拉着行李箱,走出了住了近四年的宿舍。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知道,我即将奔赴我的山海——那片由旗帜、荣耀和绝对秩序构成的广阔天地。

      而几乎在我踏上北上的列车的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场收网行动在凌晨的码头展开。枪声、搏斗声、呵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淮阳鄢脸上涂着油彩,穿着防弹背心,眼神冷冽如刀,动作迅猛如豹,与战友一起将负隅顽抗的毒贩死死按在地上。手铐合拢的清脆声响,为这次历时数月的潜伏画上了句号。

      行动结束,天际泛白。他靠在警车边,摘下头盔,疲惫地抹了把脸。同事递过来手机,屏幕上是内部通报的简讯,第一条就是关于优秀大学毕业生选拔进入核心单位国旗护卫队的消息,后面跟着几个名字,第一个就是「渝淮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他沾满污渍和汗水的脸上。他仰起头,眯着眼看向那越来越亮的天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痕迹依旧。他点开那个几乎从不联系的号码,编辑了很久,最终也只发出了一行字:

      「好。——淮阳鄢」

      列车呼啸北上,载着光荣与梦想。

      城市在晨曦中苏醒,隐藏着牺牲与守护。

      我们各自转身,奔赴截然不同的山海。他的山海,是罪恶滋生的暗夜,是刀光剑影的险境,是沉默无名的征程。我的山海,是烈日下的灼烤,是寒风中的挺立,是亿万人注视下的分秒不差。

      山海相隔,道路迥异。

      但我们知道,我们奔赴的是同一个方向——那个让旗帜永远鲜亮,让光明驱散一切阴影的,共同的未来。

      大学的篇章翻过,真正的征途,刚刚开始。
      列车在华北平原上飞驰,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城市街景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我靠在窗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只有一个字的回复。

      「好。——淮阳鄢」

      简单到近乎冷漠,却让我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知道了。他看见了。这就够了。

      收起手机,我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知道,在北京等待我的,将是比大学训练残酷百倍的磨砺。

      与此同时,江临市码头。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将码头上的一片狼藉照得清清楚楚。被制伏的毒贩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淮阳鄢靠在警车边,接过同事递来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水顺着他的下颌流下,混着汗水、灰尘和一丝干涸的血迹。他身上的防弹背心沉重地压着肩膀,里面的衣服早已湿透。

      “阳鄢,没事吧?”队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落在他手臂上被利刃划破的作战服口子,“医疗组!”

      “小伤,没事。”淮阳鄢摇摇头,声音因过度消耗而沙哑。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刚才近身搏斗时,那个亡命徒掏出的匕首几乎是贴着他的喉咙划过,生死一线。

      医疗兵过来帮他处理伤口,消毒液刺激着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抬眼望向东方那片越来越明亮的天空。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渝淮涼穿着笔挺礼服,在阳光下踢正步的样子。那样耀眼,那样……干净。

      和他此刻满身的污浊与血腥,形成鲜明得刺眼的对比。

      他垂下眼,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从选择这条路开始,他就知道,他和渝淮涼,注定要活在两个世界。一个在光里,一个在影中。

      “这次行动很成功,端掉了一个重要窝点。”队长的声音带着欣慰,“你小子,又立一功。回去好好休息,报告我来写。”

      淮阳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功劳?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条线上游那个更大的阴影,那个隐约与渝淮涼即将前往的那个光辉世界产生微妙联系的庞然大物。这次行动,只是撕开了冰山一角。

      ---

      北京,某训练基地。

      这里的严格远超我的想象。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对人极限的反复碾压与重塑。

      每一天,都是从凌晨开始的。天色未亮,急促的哨声便划破寂静,我们必须在几十秒内穿戴整齐,冲到楼下集合。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北京的冬天寒风刺骨,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上,身体冻得麻木,意识却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汗水浸透内衣,却又在寒风中结上一层薄冰。

      正步训练更是苛刻到变态。每一步的步幅、步速、踢腿高度、摆臂角度,都有电子设备进行毫米级的测量。为了达到那种极致的整齐划一,我们绑着沙袋练,拉着绳子练,在腿间夹着扑克牌练。一天下来,腿肿得像是灌了铅,上下楼梯都需要扶着栏杆。

      教官的眼神比尺子还严,任何一点微小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渝淮涼!眼神!你的眼神里没有东西!我要的是信仰,是敬畏,不是空洞!”

      “摆臂无力!你是没吃饭吗?这面旗交到你手里,你撑得起吗?”

      呵斥声如同鞭子,抽打在身上,也抽打在心上。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尚可忍受,但这种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才真正让人濒临崩溃。

      深夜,躺在坚硬的行军床上,浑身酸痛得无法入睡。我会拿出手机,屏幕停留在那个只有一个“好”字的对话框。也会点开新闻,下意识地搜索着关于江临市的消息,希望能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丝关于他的踪迹,哪怕只是破获某个案件的简讯,也能让我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我知道,他一定也在经历着不为人知的艰难,甚至比我更加凶险。

      在一次极限体能训练中,我因为体力透支,重重摔倒在跑道上,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瞬间鲜血淋漓。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一刻,我几乎想要放弃。

      教官跑过来,查看我的伤势,语气依旧严厉:“能不能行?不行就退出!”

      退出?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想起了淮阳鄢在雨夜中冲向黑暗的背影,想起他苍白却坚定的脸,想起他说“我们,最高处见”。

      他正在阴影里搏杀,我怎能倒在通往光明的路上?

      我咬紧牙关,用手撑地,试图站起来。膝盖传来钻心的痛,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报告教官!我能行!”我用尽力气喊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拒绝了旁人的搀扶,拖着那条剧痛的腿,一步一步,倔强地挪到了终点。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但每一步,都让我离那个“最高处”更近了一点。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四个字:

      「撑住。我在。」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他。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怎么会知道?他明明在千里之外,身处他自己的战场。但他就是知道了。

      这条信息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我几乎枯竭的意志。从那天起,无论训练多么艰苦,我都再也没有动摇过。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时光在汗水中流淌。我的皮肤被晒成古铜色,肌肉线条更加分明,眼神里的青涩逐渐褪去,沉淀下坚毅与沉稳。我的正步可以踢出精确的75厘米,步速可以控制在每分钟116步,摆臂可以定格在距离身体30厘米的最佳位置。我甚至可以在大风天气里,精准计算出甩旗的力度和角度,让国旗在狂风中依旧舒展飘扬。

      我在蜕变,从一个怀揣梦想的学生,向着一个真正的国旗卫士转变。

      而淮阳鄢,也在他的战场上飞速成长。他参与的案子越来越大,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广,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凶残。他学会了在不同身份间无缝切换,有时是落魄的马仔,有时是精明的掮客,游走在毒贩与各种灰色人物之间,在刀尖上跳舞,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着那个庞大阴影网络的脉络。

      我们像两颗行星,沿着各自的轨道疯狂运行,一个追逐极致的阳光,一个潜入最深沉的黑暗。联系几乎断绝,一年也未必能有一条消息。但那条名为“信任”与“承诺”的纽带,却从未松动。

      直到那年秋天,我凭借全优的表现,通过了最终考核,被正式授予了护卫国旗的使命。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淮阳鄢所在的专案组,经过长达数年的布局,终于锁定了那个庞大贩毒集团的核心首脑,以及其试图通过渗透、洗钱等方式,玷污国家形象与重要机构的惊天阴谋。

      两条线,在命运的牵引下,再次悄然靠近。

      我站在天安门广场的晨曦中看着周围,自己感受着肩章沉甸甸的重量,心中一片肃穆。

      他潜伏在边境线外的密林里,检查着枪械,眼神冷冽如霜。

      山海相隔,征程万里。

      我们,都在向着那个“最高处”,全力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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