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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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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衔仪式后的夜晚，北京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站在新分配宿舍的窗边，看着雨丝在路灯下晕染出朦胧的光圈。臂章上的国旗图案在室内灯光下显得格外厚重，指尖拂过那细腻的纹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数年前，那个同样弥漫着雨汽的江临大学。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便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的第一个画面，竟是图书馆顶楼，那个苍白、警惕，仿佛与全世界为敌的少年。他指间夹着笔，在《犯罪心理画像》扉页上写下的，不是笔记，而是一行复杂到令我咋舌的化学结构式。那是淮阳鄢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一个行走的谜团。
然后，是那个改变一切的暴雨夜。
雨水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伞下的空间逼仄，我们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的皂角气息，混着雨水的清新，成为一种独特的背景味道。当他把书包塞进我怀里，说出“报警”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时，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骨子里的那种“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校医室的灯光，他额角渗血的伤口，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
“我想站在光找不到的地方，让更多的人，能站在光下。”
那一刻，十七岁的我，心脏被狠狠撞击。原来梦想，可以如此滚烫而悲壮。
“笑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将我从回忆里猛地拉回。
我浑身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个声音……
我猛地转身。
宿舍门口，倚着一个身影。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和工装长裤，身姿依旧挺拔，只是比记忆中更精壮了些。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褪去了年少时的部分迷雾，沉淀下更深邃沉静的光芒，此刻正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看着我。
是淮阳鄢。
他就那样真实地站在那里，仿佛穿越了数年时光，穿越了山海险阻，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你……”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千言万语在胸口冲撞，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疑问，“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处理“净空”行动的后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任务告一段落，有几天假。”他走进来，语气随意得像只是出了个短差。他的目光落在我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礼服，以及臂章上，那浅淡的笑意似乎深了几分，“来看看你……站上山顶的样子。”
“山顶”两个字，他咬得很轻，却重重落在我心上。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我们看着彼此，几年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他脸上的线条更加硬朗，肤色是常年在外的粗糙，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冷冽与风霜。而我在他眼中，想必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带着学生气的预备队员。
“刚才……在想以前的事。”我打破沉默，指了指窗外，“想起开学那天，在图书馆顶楼第一次见你。”
淮阳鄢走到窗边，与我并肩站着，看向窗外的雨幕。“那时候，”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觉得你像个……严格按照程序运行的机器人。一丝不苟，有点……傻。”
我失笑：“那你呢？像个随时准备炸毛的刺猬，或者……背负着全世界秘密的苦行僧。”
这次轮到他轻轻笑了声，那笑声低沉，带着难得的松弛。“彼此彼此。”
“还记得那次高数课吗？你站起来，用了三种方法解出那道题，最后一种甚至用到了黎曼几何。”我看向他，“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脑子里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
“记得。”他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你也很快解出来了，只是慢了我一步。你的草稿纸，演算过程很工整。”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
“还有那次，你教我格斗发力技巧。”我比划了一下，“动作干净得不像话。那时候我就怀疑，你肯定不是‘自己瞎琢磨’的。”
淮阳鄢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小时候在武校待过几年。后来……家里出事，就没再去了。”他语气平淡，但我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必然藏着他不愿多言的往事。
我没有追问，就像他从未追问过我，为何对那面旗帜抱有如此执念。
“大二冬天，我看到了你书包里的证件。”我坦白道，“‘特殊警务志愿者’。”
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嗯”了一声。“那时候，已经接触一些边缘案子了。”他转过头，看着我，“怕吗？”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是怕他做的事，还是怕他这个人？
“不怕。”我摇头，语气坚定，“只是担心。”
简单的三个字，让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重新看向窗外，良久，才说：“我知道。”
我知道。他知道我的担心。就像我知道，他那些莫名的缺席、深夜的疲惫、身上的伤痕，都是为了什么。
“毕业前那天晚上，我给你留了纸条。”我说。
“看到了。”他嘴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压在枕头下，皱巴巴的。”
我们都笑了起来。几年来的分离、担忧、各自征战的艰辛，仿佛都在这一刻的笑声里，得到了短暂的释放与慰藉。
“你呢？”我问，“那天晚上，在码头……”
“抓了几条鱼，跑了条小的。”他轻描淡写，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锐利，透露了那场行动的凶险。“不过，后来也逮住了。”
他说的是“秃鹫”。我知道。
雨声渐渐小了。我们并肩站在窗边，回忆着大学时代的点滴。那些在图书馆度过的安静午后，那些分享一杯咖啡的沉默时刻，那些在训练场上互相较劲又彼此鼓劲的日子……一幕幕，清晰如昨。
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原来早已将我们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成为支撑我们各自穿越山海的力量。
“渝淮涼。”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我，语气郑重。
“嗯？”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目光沉静而深邃，仿佛要看到我灵魂深处：“站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胸膛里，那颗为荣耀而跳动的心脏，沉稳而有力。
“像终于完成了对你的承诺，”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也完成了对我自己的承诺。”
他凝视着我，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所有的波澜都归于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欣慰。
“很好。”他最终说道，抬手，像过去很多次那样，轻轻碰了碰我国旗护卫队的臂章。
这一次，他的指尖温暖而稳定。
窗外，雨停了。夜空被洗刷得格外干净，露出一轮清亮的月亮。
我们站在灯下，站在象征着全新开始的宿舍里，身后是沉淀了青春与奋斗的大学回忆，前方，是依旧需要我们用各自方式去守护的、漫长而光荣的未来。
回忆很美，但脚下的路，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