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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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远方地平线上一排巨大而丑陋的、由废弃金属与建筑垃圾堆叠而成的“山脉”时，凌夜知道，他们离家不远了。
前方就将回到铁锈区。浮空城最底层的排泄物，是秩序与混乱交界的灰色地带，也是凌夜的“王国”。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两轮大小不一的、颜色诡异的月亮挂在天上，散发着幽冷的光。
就在他们即将拐入通往凌夜安全屋附近的一条隐蔽小巷时，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C-01突然停下了脚步。
“警告。前方存在埋伏。”
他的声音依旧平铺直叙，却让凌夜的神经瞬间绷紧。
“一百米范围内，检测到非友好生命体热源信号：三。方位：11点钟方向。目标生理指标分析……呼吸加快，心率加快，肾上腺素水平升高，符合‘恶意意图’模型。威胁等级：低。恶意意图已确认。建议：清除或规避。”
凌夜几乎是立刻就闪身躲到了一根粗大的废弃管道后面，同时一把将还在往前走的响尾蛇也拽了过来。
“谁？”响尾蛇被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
“除了‘铁锈蜈蚣’那帮杂碎，还能有谁。”凌夜的脸色沉了下来。
“铁锈蜈蚣”是这片区域最大的地头蛇帮派，靠着收取保护费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为生。凌夜一向独来独往，从不向他们缴纳所谓的“保护费”，自然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看来是自己最近接的单少，没什么活动痕迹，让他们觉得有机会可以“杀鸡儆猴”了。
响尾蛇的神情也有点发冷：“有备而来……他们肯定带了不少家伙。弟弟，要不咱们绕路吧？没必要跟这帮疯狗硬碰硬。”
凌夜也正有此意。他不是怕事，只是觉得不值。跟这帮人火并，赢了也捞不到半点好处，还可能惹上一身骚，纯属赔本买卖。
但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身旁安静站立的C-01。
等等，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测试这家伙“功能”和那什么叽里咕噜“第一指令”、“第二指令”的绝佳机会吗？
他得亲眼看看，这个所谓的“执行官”，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也得试试，那句“遵循非冲突性指令”的承诺，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凌夜侧过头，用一种带着试探和命令的口吻，凑近C-01，以极低的声音说：“能‘请’前面那几位，好像不太友好的朋友们让个路吗？”
他刻意用词模糊，既没有下达“攻击”的指令，也没有说“清除”。
这是凌夜生存法则的一部分：话不能说得太满，锅不能自己来背。万一这机器人下手没个轻重，闹出大事，自己也好撇清关系。
C-01深灰色的眼眸转向他，那种美丽的银色丝光又出现了，这次凌夜看清楚了，那是一条条极小的发着亮的代码，正流过那哑光金属一样的虹膜。C-01似乎在解析他话语中的深层含义，片刻后，微微颔首。
“指令已确认。执行方案：非暴力驱离。”
凌夜只觉得眼前一花。
如同网络信号被短暂干扰了一样，C-01的身影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肉眼难以捕捉的“闪烁”，像一个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瞬间变得模糊。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只感觉一阵微风拂面。
几乎同时，远处巷道的阴影里，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像是麻袋重重砸在地上的闷响。随即，是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然后一切归于了平静。
前后不过三秒。
当凌夜再次将视线聚焦时，C-01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姿态、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根本就没动过。
“障碍已清除。通道安全。”
巷子里，那三个“铁锈蜈蚣”的成员躺在地上，姿势各异，但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他们没有死，甚至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脸上还凝固着动手前那一瞬间的狞笑。
响尾蛇在一旁，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她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人的胳膊，对方软绵绵地毫无反应。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向C-01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看金矿”，变成了“看活着的灾变级武器”，敬畏的成分明显压倒了贪婪。
“又美又强。”响尾蛇低声喃喃，“弟弟，要是大宝贝砸手里了也没关系，我觉得以后没有什么上古遗迹可以阻挡我们‘美神’的脚步……”
凌夜则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剧震，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点了点头，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嗯，效率不错。”
没有理会那几个不省人事的杂鱼。他快步走到巷子尽头，摸了摸那块伪装成钢板的门。
“走了。”凌夜对响尾蛇和C-01招呼了一声，率先钻了进去。
响尾蛇则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个倒霉蛋，咂了咂嘴，低声对凌夜的背影说：“不过，这次的‘货’……有点烫手啊。”
又岂止是烫手呢？
来说一条凌夜目前还没学到的歪理吧：当你不幸成为一个可怜的铁锈区居民时候，就要相信这个无理取闹的命运对你是总是毫无垂青的。
两人不是没见过强者。在秽土，能活下来的拾荒者多少都有两把刷子。但从未见过像C-01这样的存在。那不是技巧，不是经验，也不是改造手术带来的力量。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碾压，仿佛世界法则本身在为他让路。
这种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值钱”的范畴。
它代表着无法估量的价值，也必然捆绑着同等级别的、足以将人碾成粉末的巨大麻烦。
两人在屋里点了灯，怀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狂喜与忧虑，沉默瓜分着今天捡到的其他收获。
而C-01安静地站在角落，像一尊完美的、昂贵的雕塑，直到他那平稳无波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同调者，根据自检协议，我需要向你汇报我当前的机体状态。”
“叫我凌夜就行。你说。”凌夜头也不回，手上的活计没停。在他看来，这无非是这台“高级货”又在运行什么他听不懂的程序。
“本机体于苏醒前，曾遭受严重结构性损伤。当前综合损坏率评估为百分之八十七点二。其中，核心能源回路破损百分之四十三，灵能稳定器离线，七处主要关节存在不同程度的金属疲劳。”C-01如同在宣读一份与他无关的天气预报，“为了维持基础运作，系统已自动切换至深度节能模式，关闭了百分之九十二的非必要功能。”
凌夜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目前的节能模式与持续的能量损耗下，如果不进行任何外部能源补充或物理性修补，”C-01的语气依旧平稳得令人发指，“本机体的理论最长待机时间，预估为七十一点八小时。约等于，两天半到三天。”
凌夜猛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C-01：“你说什么？”
“系统能源一旦低于百分之三的阈值，”C-01无视了凌夜的骇然，继续用他那冷酷的逻辑进行着说明，“将触发不可逆的底层安全协议。”
“为了防止机体在失控状态下被敌对势力捕获或利用，系统将执行强制自毁模式。”
他微微歪了歪头，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凌夜，仿佛在解释一个最基础的物理常识：“自毁将以核心灵能过载的方式进行。根据当前环境与我核心内残存的灵能储量计算，失控的灵能爆破，其影响半径约为一点二公里。理论上，可以将三分之二个东南-7区，以及其中的所有生物与非生物，彻底夷为平地。”
凌夜僵在原地，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恍然发现今天浮空城的垃圾可能没有倒在铁锈区的垃圾场，而是倒在了自己心口。
他看着C-01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看着他那双倒映着自己此刻呆滞面容的灰色眼眸，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就说强行被“绑定”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悔意，混合着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惊惧，瞬间淹没了凌夜。他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手贱去碰那个遗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被财迷了心窍，把这么个瘟神带回了家。
“解、解除绑定！”凌夜的声音都有点发颤，“我现在就把你送走，不，我现在就跑！你自己在这儿倒计时吧！”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C-01却用他那平稳的电子音，补上了最后一刀：“同调者与执行官的绑定，具有空间锚定效应。为了维持连接稳定，我们之间的物理距离，不能超五公里。超出该距离，我的系统会判定为‘同调者失联’，将加速能源消耗以进行强制召唤或……提前执行安全协议。”
凌夜那只已经搭在门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沉默的、优雅的、如同死神化身般的存在，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上了一条贼船。一条不仅会沉，沉的时候还会拉着半个铁锈区一起陪葬的贼船。而他，就是那个被焊死在船舵上的、倒霉的船长。
暴富的梦还没有落地，已经被迫担负起了救世主的债务。
“那么……今天的收获我就只分这些就行，弟弟，你保重。”
在旁边听完所有对话的响尾蛇立刻将包裹一卷，露出一个艳丽的微笑，麻利地表明自己分道扬镳的决心。
“我先告辞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