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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是什么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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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敬业。
祝临现在可以确切地回答许嘉白了。
不然无论科学还是玄学都将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周过去,他和路隐的聊天框依旧是一片空白。
路隐这个人也太神秘了,朋友圈设置半个月可见就算了,半个月内竟然一条都没有更新。
反观祝临,人生因朋友圈而透明,内容花里胡哨的什么都有,跟备忘录似的,短时间内根本翻不到底。
祝临有想通过约下次委托打开口子,但上次听许嘉白说路隐对这份工作并不感冒,又担心约他的间隔太短会惨遭拒绝。
可是不委托就意味着没有话题可以聊。
为什么和路隐对话就不能自动弹出来三个选项呢?
真伤脑筋。
想不出该怎么破,索性就不想了,祝临将最后一块芝士酥吃掉,慢吞吞地从懒人沙发里爬起来,打算去洗个热水澡。
血液循环新陈代谢一下,说不定就灵光一现了。
打开热水器加热之后,祝临磨蹭了好久才再次进到浴室门,按下开关,水流涌出,却没有一丝热气。
以为是时间不够,祝临又耐心地伸手试了一会儿水温,成功将原本暖洋洋的左手冷却。
祝临:“……”
人一旦不顺心起来,就连热水器都要和他作对。
化身维修工研究了半天,得出自己治不好此等疑难杂症的结论,祝临想着反正已经用了很久了,修来修去不如直接换个新的。
不过夜晚不宜采购热水器,祝临换好衣服,走出家门,决定即刻前往酒店。
在路口等最后一个红绿灯时,祝临发现酒店附近新开了一家便利店,他们家的章鱼烧和关东煮很好吃,非常适合成为祝临的晚餐。
“等我哦。”他说。
路隐讨厌下雨天。
更讨厌天气预报都说了全天晴朗,还非要我命由我不由天,抱着淋死几个倒霉人类的决心骤然出现的雨天。
当然,倒霉人类也要分等级的,像他这种地铁口很远,不仅没有带伞,甚至连走的都是没有遮蔽物的沿江街道的人类,明显达到了顶级倒霉蛋的判定标准。
街道对侧倒是灯火通明,尤其是某块克莱因蓝色的LED门头,生怕别人找不到它似的,亮得晃眼、蓝得发邪,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演海底两万里。
这会儿的雨不算很密,他的头发也已经半湿了,与其甩着一头水狼狈进店,还不如就这样继续往前走。
正这么想着,有人从海底登陆了。
店门打开,视野里出现一把透明的伞,路隐的目光停在了撑伞的那个人身上。
祝临穿了件白色的上衣,他很瘦,在风里显得轻飘飘的,像不知道从哪吹来的一朵云。
霓虹灯光映在伞上,就像是漆黑的雨天无比偏爱这朵云,甘愿为他让出一小片蔚蓝晴空。
路隐移开视线,刚准备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偶遇,却在下一秒听到祝临喊了他的名字。
脚步顿住,路隐回头,看见祝临带着他头顶的晴空,不请自来。
马不停蹄地跑到对街,路上还要兼顾躲避水坑和维持身体平衡,成功将路隐遮在伞下后,祝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调整有些急促的呼吸。
路隐看着他微张的嘴唇,话到嘴边卡了下壳:“你……”
在尚未消散的尾音里,雨势忽然变大,倾盆的雨水重重撞击地面,又四散飞溅,霎时间,环境音嘈杂而无序。
猝不及防降临的不只是雨,路隐很幸运,得到了一朵云的庇护。
替路隐打伞是一件很废胳膊的事情,毕竟每次站在一起,祝临都需要仰头看他。
“帮我拿一下。”
将伞柄塞到路隐手里,祝临自上而下对他进行了全方面的观察。
路隐的外套是有点防水的料子,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淋过雨的头发,痕迹就比较明显了。
微微打缕的发丝上挂着几滴雨,祝临抬眸,碰巧看到一颗水珠自发梢滴落,沿着他的额边,一路滑到了下颌。
再结合路隐此刻安静垂眸的模样,祝临直接幻视某种湿漉漉的大型犬。
明知道现在不是欣赏湿发路隐的时候,但祝临终究没能抵挡住送到眼前的诱惑,他抬起手臂,食指关节随着袖口一起,很轻地碰到了那滴水珠。
带着凉意的湿润触感刺激到神经,祝临猛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心跳陡然漏掉一拍。
被祝临看到些许狼狈的一面,路隐本来还心存异样,但发现祝临占完便宜还要无助地望向自己后,就完全不那么觉得了。
他虚握住祝临的手腕,轻轻往下带了几厘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谢谢,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擦。”
“好的。”得到台阶,祝临飞速爬下来,然后关切道,“淋了雨是不是很冷?不要感冒了。”
不等路隐回答,他又接着说:“你准备去哪里?我刚好有空,可以用来送你。”
十一月底的夜晚,不淋雨也是冷的,刚才距离太远只能看个大概,现在人在眼前了,路隐注意到祝临身上的针织毛衣薄得跟纸一样,还有好几处破洞,雨天风大,体感和估计裸奔没什么区别。
穿的比谁都居家,还偏不老老实实待在室内,视力好到能在雨夜认出他,心地善良到横跨一条街跑来给他撑伞,然后助人为乐到问他去哪,说要送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手腕凉得要死,到底是谁更容易感冒。
祝临还想说自己的车就停在附近,不管去哪里都很方便,还没来得及补充,路隐先他一步,说:“我不知道。”
祝临眨了下眼,有些疑惑:“不知道?”
“……”
路隐同样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令人费解的字,就像那天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去摸祝临的脑袋一样。
还好祝临并不打算追问,稍作思考后,看向他的眼睛依旧澄澈:“没有目的地的话,要不要来我房间等等雨停?”
邀请别人来自己房间本身就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邀请别人来自己的酒店房间,更是显得秘上加秘。
祝临不见外就算了,自己明知道不合适,却还是没有推就地跟了过来。站在这间270度奢华江景套房的原木地板上,路隐不由开始反思自己的荒谬。
难道说最近压力已经大到神经失调的地步了?
不然脑子为什么时不时就抽筋,以至于接二连三地在祝临面前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越界行为。
祝临插好房卡,见他不动,双手在他的后背轻推一下:“不要客气,请进。”
路隐顺从地走了两步,转眼发现祝临人去了浴室,于是背靠着墙,在祝临翻找的过程中,好似无意地问起:“你不是本地人吗?”
“是啊,可是家里的热水器坏了,洗不了热水澡。”
从浴室出来,祝临将手里的毛巾递给路隐:“给你,可以擦擦头发。”
只是因为热水器坏了就跑来住五星级酒店,小少爷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好。
路隐下意识看向祝临的手,他没有戴那天买的尾戒。
其实不用擦了,但为了不让祝临的好意落空,他还是接过毛巾,随意地擦了几下头发。
擦完,看到祝临站在一边毫无防备的模样,路隐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语气平静地问:“你经常在路上捡人吗?”
祝临看得正沉浸,忽然被这么一问,有些呆愣地“啊”了一声。
“很不安全。”路隐说。
不料祝临眼睛亮了亮:“你在担心我吗?”
“……”路隐沉默片刻,“只是提醒你。”
“那你是坏人吗?”
这问题问得未免也太天真,路隐淡淡回答:“不是什么好人。”
“是吗?”祝临歪头,语气有些黏糊,“可你到现在也没有对我做什么。”
路隐溢出一声轻笑,他向前走了一步,宽阔的肩膀快要将打在祝临身上的光线全部遮挡。
“你想我做什么?”
雨夜,酒店,大床房。
某些旖旎的想法不可控地冒了出来,祝临闭了闭眼,将脑中闪过的限制级画面按下去。
这句话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祝临都会认为是明晃晃的性暗示。
但偏偏说出它的人是路隐,大概不是故意的吧。
“怎么不说话?”
看到祝临的神色变得复杂,路隐以为他终于找回了那点薄弱的安全意识,要将自己驱逐出门时,祝临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小臂,跨越整个房间,带着他来到了落地窗前。
……也没必要从窗户驱逐吧。
“我想你和我一起拼图。”
听见这句话,路隐才看到窗边圆桌上的银边画框,数量众多的拼图块毫无章法地散落在画框内部和四周。
祝临过于跳脱的脑回路有时候真的让人很难跟上,他还没解构完当下的情景,人就已经被祝临拉着坐了下来。
拼图应该是祝临特意拿到酒店解闷的,刚刚完成三分之一,但框里的人物已经初见雏形。
这么喜欢他吗,还专门定制拼图。
“Veil?”
“你认出来了?”
指尖点了点熟悉的耳饰,路隐说:“他很好认。”
“我纠结了好久才决定拿耳饰当锚点的。”亲手创造的角色被人记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祝临语气无比愉悦,“果然没有选错。”
玻璃窗上绵延不绝的雨痕映着细碎光影,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寻找拼图块时发出微弱的摩擦声,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在享受短暂的放空。
祝临单手托着下巴,视线悄然落在路隐修长的手指上。
路隐的手戴戒指一定很好看,祝临展开想象,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行字——
戒指其实是一种水位线。
“……”
祝临你在浮想联翩些什么啊!
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拉回正道,祝临发现Veil的拼图好像是一个不错的切入时机。
于是几分钟后,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对了,这周你有没有时间接委托?”
路隐停下手里的动作,思考片刻,说:“有点忙。”
“好吧。”
祝临心里生出一丝遗憾,不过还没开始扩散就被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他立刻起身,在路隐琢磨不透的目光里,一溜烟跑去开门。
“我点了热可可。”
杯子有点烫手,祝临飞速返回,将它们放在桌子上,把话补充完整:“谢谢热心市民路隐帮我拼图,这是祝临给你送的温暖。”
没帮忙拼几块就喝上热可可了,路隐指尖敲了敲杯壁。
可能这就是真正的热心市民吧,心热到觉得所有人都是热心市民。
接下来的时间里,房间里多了祝临向烫嘴的热可可疯狂吹气以及时不时和路隐闲聊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寂静。
两个人一起拼图的效率极高,等祝临把最后一块拼图安放好,路隐抬起头,看到了窗外的月亮。
这场雨停的比预想中要快。
“天晴了。”他说。
祝临眨了下眼睛:“你想好要去哪里了?”
路隐过了几秒才说:“想好了。”
祝临是一个矛盾体,好像从来不弯弯绕绕,却又很难懂,比如现在,路隐甚至搞不清他在调侃还是认真提问。
祝临点点头:“你心情有变好吗?”
话音落下,路隐看向祝临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他其实完全可以不承认,以此来避免更深一步的交流,但答案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却选择了实话实说。
“有。”
祝临点到为止,只是说了一句“那就好”,然后陪他走到门口,将储物柜里的伞了拿出来。
“带一把伞吧,万一又和刚才一样很突然地下起来,我们就白躲半个小时的雨了。”
他说我们。
路隐自认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熟悉到帮来帮去的地步,但如果一直按照祝临的这种天真纯粹的想法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纠缠不清。
他心里明白,所以应该主动适可而止,但最终还是没能无视祝临已经伸出的手。
接下这把伞,路隐说:“下次还你。”
下次,好动听的词汇。
听起来就像成功进入心选角色的个人支线一样美好。
“好呀。”祝临眉眼弯弯,“到了目的地可以和我说一声吗?天色很晚了,我想我会担心你。”
祝临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的酒窝总是若隐若现,注意到这个细节,路隐关门的动作忽然变得有些缓慢。
这算什么?报备吗?
还是说有酒窝的人统一采用这种送客礼仪?
他定了定心神,不再去看祝临的脸,直至房间门完全闭合的前一秒,他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