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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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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冰冷的匕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萧屿然的心上。萧檩最后那句话,带着血腥气的温柔,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夜不能寐。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萧檩不再限制他的活动,甚至主动提出让夜枭陪他出去走走。但萧屿然却失去了所有外出的欲望。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对着那把被放在书桌显眼位置的匕首发呆。
他在挣扎。
一边是渴望已久的自由和广阔天地,一边是萧檩那近乎偏执的、用伤害与占有铸成的保护壳。他明白,拿起那把匕首,意味着他必须抛弃最后一丝天真,真正地、双手沾血地踏入萧檩的世界。那将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萧檩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没有催促,也没有再提及那天的事情。他只是沉默地陪伴,在他对着匕首出神时,会递上一杯温水,或者拿起一旁的书,安静地阅读,仿佛那把能轻易夺人性命的凶器,只是书房里一件普通的摆设。
这天深夜,萧屿然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不是码头的枪声,而是他自己,握着那把匕首,刺进一个模糊人影的胸膛,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猛地坐起,冷汗涔涔,大口喘息。黑暗中,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空的。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赤脚下床,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
书房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
他轻轻推开门。
萧檩没有在处理文件,也没有看书。他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面曾经挂满监控屏幕、如今却空无一物的墙壁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肩背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萧屿然放轻脚步,走近。
然后,他看到了。
萧檩的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几枚染着暗褐色污迹、已经变形的弹头。而在密封袋旁边,书桌上摊开放着的,是几份有些年头的、纸张泛黄的医疗报告和……死亡通知书的复印件。
萧檩看得那样专注,那样沉痛,仿佛透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和物证,看到了某些他不愿回首的、沾满鲜血与失去的过往。
萧屿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滞。他忽然明白了,萧檩那份近乎病态的保护欲,那份对失去的极端恐惧,并非空穴来风。这座冰山之下,埋葬着太多他不曾知晓的伤痛与失去。
萧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收起,锁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眼底那未及散去的红血丝和一丝狼狈,没有逃过萧屿然的眼睛。
“怎么醒了?”萧檩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萧屿然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萧檩面前,仰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线和那双试图隐藏情绪的眼睛上。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把匕首,而是轻轻抱住了萧檩的腰,将脸埋进他微凉的睡衣布料里。
“我做噩梦了。”他闷闷地说,声音带着刚醒时的黏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萧檩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手掌在他单薄的背脊上安抚地拍着。
“梦到什么了?”萧檩低声问。
“……忘了。”萧屿然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才能驱散心底那股因窥见冰山一角而产生的寒意与心疼。
萧檩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沉默地抱着他,任由少年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驱散着周身的孤冷。
过了许久,萧屿然才抬起头,看着萧檩,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把匕首,”他轻声说,“我会好好收着。”
萧檩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波动,他看着萧屿然,等待着他的下文。
萧屿然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会用它。”
萧檩眉头微蹙。
“因为,”萧屿然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执拗的智慧与温柔,“我不想让你以后看着我的时候,只想到血和死亡。”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萧檩无名指上的戒指,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想让你记住的,是我活着的样子。”
“是你把我养大的样子。”
萧檩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汹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退缩的清澈与坚定,看着他对自己内心伤痛的敏锐洞察与笨拙的抚慰……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塑造他,保护他。
却原来,这个孩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照进他冰冷黑暗世界里,最温暖、也最锋利的那束光。
他不仅能与他并肩,更能看穿他坚冰下的裂痕,并用最直接的方式,试图去填补。
萧檩猛地伸出手,将萧屿然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将脸深深埋进少年柔软的发顶,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他才极低极哑地,在萧屿然耳边,吐出两个字:
“……好。”
这一次,不再是妥协,而是真正的、如释重负的交付与信任。
萧屿然感受着这个几乎令他窒息的拥抱,和耳边那声沉重的“好”,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知道,他赢了。
不是用反抗,也不是用妥协。
而是用理解,用靠近,用他独一无二的温柔,化解了萧檩心中最深的恐惧与偏执。
他不需要拿起屠刀,也能站在他的身边。
因为他本身,就是萧檩黑暗世界里,最不容玷污的……光。
而那把匕首,最终被萧屿然收了起来,没有丢弃,而是放在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像一个被封印的警示,也像一段他们共同走过的、充满挣扎与成长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