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只能，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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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在星舰内弥漫。
只有治疗舱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敲打着耳膜。
主屏幕上，代表通讯请求的光点依旧在执拗地闪烁，如同催命的符咒。
霍尔伫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像，血污和冰冷的汗水黏在他的头发和脸颊上。
他盯着那闪烁的光点，足足有十几秒。
那双阴霾密布的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穷途末路的绝望。
最终，他抬起沉重如铁的手臂，按下了接通键。
没有影像，只有声音频道被连接。
一个冷静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舱室内。
“霍尔少校。”
这个久违的代表着过去荣光的称呼，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
对方没有给他回应的时间，径直说道：“我是克莱尔上将，我此时代表帝国军部与你对话。”
“请你放弃无谓的抵抗，交出被你绑走的雄虫殿下，只要你配合，我们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保证生命安全么……
霍尔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扭曲的弧度。
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语，在他听来，不过是胜利者事后的施舍与谎言。
他手上沾满了同僚的鲜血，叛国罪证确凿，所谓的审判，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刑，甚至可能是更为残酷的、公开的处决。
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夺走他的小雄虫。
霍尔甚至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在克莱尔话音刚落的瞬间，手指猛地一划，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屏幕上的光点熄灭，舱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浩瀚无垠的宇宙中，被数十艘帝国主力战舰团团围住的小型星舰，如同被狼群环伺的幼兽，彻底静止了下来。
而包围它的庞大军舰，在克莱尔的指令下，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刺激性的动作，只是维持着严密的封锁阵型，冰冷的炮口依旧锁定着目标。
一场无声的对峙，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上演。
……
其中一艘星舰的指挥室内，克莱尔上将身着笔挺的白色上将制服，肩章闪耀着光芒。
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沉着地注视着监控屏幕上那艘孤零零的小星舰。
他了解霍尔，或者说，他认真了解过霍尔的档案。
从底层凭借赫赫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精英，能力强悍，性格果决，甚至有些偏执。
能做出在流放星球屠杀所有目击者，并劫走一只珍贵雄虫这种惊世骇俗事情的雌虫，其疯狂和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被霍尔干脆地切断通讯，并未让克莱尔动怒。
他深知，逼迫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尤其是霍尔这样实力强悍的困兽，只会适得其反，很可能导致对方做出毁掉雄虫的极端行为。
那将是整个帝国都无法承受的损失。
他很有耐心，他相信，在绝对的武力差距和无法逃脱的现实面前，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霍尔会权衡利弊，最终做出那个唯一符合自身利益的决定。
交出雄虫，换取一线生机。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
小星舰内。
挂断通讯后，霍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却又被一股不甘心支撑着。
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星图，手指在光屏上疯□□作，试图寻找任何一个可能的漏洞，任何一个可以突破封锁的缝隙。
跃迁引擎过载启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尖鸣，能量读数瞬间飙红。
然而，星舰只是剧烈震颤了一下，依旧被无形的空间锚定力场牢牢锁死在原地，连一丝位移都无法做到。
霍尔尝试向各个方向加速冲击，能量护盾在密集的警告声中瞬间过载，舰体外部传来被无数牵引光束锁定的沉重感。
那些冰冷的帝国巨舰，如同不可撼动的宇宙壁垒，已经封锁的整片星域，将他所有的希望彻底碾碎。
他终于放弃了，身体颓然地向后靠在冰冷的治疗舱外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赤红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舱顶，里面翻腾着可怕的毁灭欲。
他知道，克莱尔说得对，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小雄虫交给军部。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掏空，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灌满了冷风的空洞。
疼，撕心裂肺的疼，比之前砸裂指骨，比战斗中受的任何伤都要疼上千百倍。
他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那双清澈的，带着依赖看着他学习语言的眸子，那浅淡的，却能让他心神摇曳的微笑，那柔软的唇瓣的触感，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那萦绕在他鼻尖，让他灵魂都安宁几分的纯净气息……
这一切，早已如同最剧烈的毒药，深入他的骨髓，融入他的灵魂。
就算他最后真的能侥幸活下来，一想到未来的无尽岁月里，再也见不到他的小雄虫，再也触碰不到他，听不到他用清冷的声音念自己的名字……
那种空洞和绝望，比死亡更让他恐惧。
他还不如就死在这里。
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了他的心脏。
一起死吧。
就这样，抱着他的珍宝，一起在这星海中化为绚烂的烟火，彻底融为一体，再也没有任何虫能将他们分开。
这个念头带着诡异的诱惑力，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他眼中闪烁着万分疯狂的光芒，手指不由自主地抬起，缓缓移向控制台上的那个红色的，标志着最终程序的按钮。
就在他陷入癫狂时，一个极其细微，清冷又虚弱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一缕微光，轻轻响起。
“霍尔……”
霍尔浑身猛地一僵，那凝聚的疯狂如同冰面般出现裂痕。
他难以置信地，几乎是仓皇地转过头。
治疗舱的舱盖不知何时已经在他的无意识操作下打开，躺在里面的小雄虫，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纯净的眼眸，此刻因为虚弱而蒙着一层水汽，却依旧清晰地映出了他狼狈而狰狞的身影。
阿利亚的视线，缓缓移到他那只依旧在渗着血、皮开肉绽的手上。
“你受伤了？”
小雄虫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关心。
那一瞬间，霍尔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剧痛交织着涌上喉头。
他闭上眼睛，为自己刚才那黑暗的念头感到无比的羞愧和罪恶。
他竟然……竟然想带着这样纯净的小雄虫一起毁灭？
他真是疯了！
“没事……”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他下意识地想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可小雄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让霍尔无所遁形。
阿利亚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昏迷中那些混乱的片段，霍尔绝望的低语，甚至刚才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狂乱杀意，他都隐隐有所感觉。
喉间隐约的血腥气提醒着他身体的状况，但他更关心此刻的处境，这个看似强大，实则已走到悬崖边的雌虫，情况似乎不太妙。
他掩住眼底深处的情绪，用尽力气，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在耳边低语。
“霍尔……我……是不是快死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霍尔最脆弱的地方。
霍尔的视线扫过他苍白脆弱的面容，那高大的身影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在这瞬间，他做出了某个无比沉重的决定。
他俯下身，低沉沙哑的嗓音近乎破碎，却又异常决然。
“不会……”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阿利亚微凉的脸颊，重复道，像是在对他保证，又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最后的命令。
“……你不会死。”
紧接着，霍尔小心翼翼地将小雄虫从冰冷的治疗舱里抱了出来。
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抱着的是此生最重，也最易碎的珍宝，稍微用力点就会破碎掉。
霍尔的目光晦暗复杂，最终落在小雄虫那淡粉色，因为虚弱而有些干涸的唇瓣上。
他低下头，没有任何侵略性的欲望，只有万分珍视的，带着诀别意味的怜惜，轻轻印了上去。
一触即离。
这个吻如同蝴蝶翅膀拂过花瓣，短暂得仿佛只是一个幻觉，却带着浸入骨髓的悲伤与不舍。
然后，霍尔不再犹豫，抱着小雄虫，快步走向星舰侧翼那个小巧的逃生舱。
他将小雄虫小心翼翼地放入仅能容纳一人的狭窄逃生舱里，动作迅速地设置好参数。
飞行目标，最近的那个帝国军舰。
在合上舱盖的前一刻，霍尔最后伸出手，用指腹万分眷恋地摸了摸他的阿利亚柔软却冰凉的脸颊。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力量。
“睡吧……阿利亚，睡醒了就好了。”
他深深地看着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漂亮眼眸，仿佛要将自己的影子刻进去。
“记住我，阿利亚。”
阿利亚本就强撑着醒来，体力早已耗尽，在逃生舱启动的轻微震动和霍尔那带着安抚意味的话语中，浓重的困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最后的意识，只感觉到逃生舱脱离了主体，如同一个小小的气泡，飘向了无尽的漆黑的宇宙深空。
远处，那艘承载了他所有恐惧、迷茫、以及短暂依靠的小星舰，在视野中越来越远。
然后，毫无征兆地——
那艘星舰猛地炸开了！
在寂静冰冷的宇宙中，爆发出无比绚烂，却也无比短暂的火光。
如同用尽所有生命燃烧的流星，在永恒的黑暗中，绽放出最后一抹凄艳绝伦的色彩。
霍尔，死了。
……
在启动星舰自毁程序的那一刻，霍尔异乎寻常的平静。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疯狂，所有的不甘与阴鸷，都被他深深地藏了起来。
在爆炸前的最后一瞬，霍尔再次接通了与帝国军舰的通讯。
没有影像，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两个冰冷沙哑的字，传达到了克莱尔上将的指挥室。
“救他。”
然后，通讯彻底断绝。
星舰爆炸产生的炽热光芒吞噬一切的那一刻，霍尔的目光，依旧穿透了熊熊燃起的火焰，固执地凝视着控制面板上那个代表逃生舱已成功弹射的远去的绿色光点。
他的小雄虫，一定会活下来的。
会活在一个没有他的，光明的世界里。
我无法忘记你，也无法承受离开你。
所以，我只能选择……带着所有关于你的记忆，去死了。
这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只能，去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