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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废话战 ...

  •   体育委员第三次扒着门框往走廊探头时,最后一缕阳光被云层啃得只剩模糊的灰影,教室里的起哄声像被掐断的收音机,“咔嗒”一声骤然消失。

      紧接着是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吱呀声——靠窗的同学手忙脚乱地关窗,风裹着细密的雨丝斜刺进来,在窗台上洇出一道蜿蜒的水痕,没等晾干,就被新的雨珠叠成了湿漉漉的墨团。

      江叙把篮球往桌肚里一塞,塑料壳撞得铁皮桌壁闷响一声,惊飞了停在桌角的苍蝇。

      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斜前方的展叶辞——这人正用指尖捻着笔帽,银灰色的笔帽在指缝间转得飞快,视线却牢牢钉在物理练习册上,连窗外渐密的雨声都没把他惊动,活像尊只会演算的石膏像,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运动会过去一周,江叙算是彻底摸清了:没了余乐乐和李哲在中间搭话,他和展叶辞就是对实打实的“对话废柴”。

      余乐乐在时,姑娘是天生的“话题传动轴”,能从“食堂番茄炒蛋太咸”绕到“隔壁班男生球鞋是限量款”,再把话头往他俩身上抛,连平时闷葫芦似的李哲,都能被逗得插两句嘴。

      可这礼拜,李哲急性阑尾炎住院,余乐乐天天去陪护,临走前还拍着他俩的桌子放狠话:“你们俩给我好好相处,等我回来检查成果!要是还跟陌生人似的,就把江叙扑展叶辞的糗照发班级群!”

      结果呢?

      成果就是两张越凑越近的课桌,和越来越远的聊天距离。

      早上进教室,江叙憋了五分钟憋出个“早”,展叶辞抬眼应一声“早”,

      然后各自翻书,书页翻动的声音都比对话响亮;

      交作业时,江叙捏着作业本递过去“借我对下答案?”,展叶辞只递回一句“喏”,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手指碰到的瞬间两人都飞快收回,像触到了烫手的烙铁;

      放学收拾书包,江叙盯着展叶辞的笔袋试探“走吗?”,展叶辞头也不抬“我住宿舍”,空气立刻陷入死寂,只剩书包拉链的金属碰撞声在耳边打转。

      此刻教室里闹哄哄的,右边后排男生在聊昨晚的球赛,拍着桌子喊“最后那球绝了”;前排女生凑着看漫画,时不时发出“好甜啊”的小声惊叹。

      唯独江叙坐立难安,手指在桌沿上抠了又抠,眼睛黏在展叶辞的后脑勺上——他太想搭句话了,哪怕是问“这题你会吗”“中午吃什么”,可那些话在喉咙里滚了三圈,又被“会不会太刻意”“万一他不接话怎么办”的念头咽了回去。

      烦躁地扒拉两下头发,江叙干脆胳膊肘撑在展叶辞桌沿上,半边脸埋进臂弯。

      鼻尖蹭到校服布料,忽然想起运动会那天的事:

      他跑1500米冲线时没稳住,整个人扑在正好路过的展叶辞身上,手还撞到拦杆 ,鼻尖撞在对方锁骨上,还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柠檬香,不是女生常用的甜腻香水味,是冰镇柠檬汽水刚拧开时的清爽,混着点洗衣粉的干净气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耳朵“唰”地就热了,赶紧把脸埋得更深,生怕被展叶辞发现自己走神。

      就在这时,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暗。江叙以为是同学路过,没在意,直到一道阴影稳稳罩在他头顶

      ——他猛地抬头,正好撞进展叶辞的眼睛里。

      展叶辞也扒在了桌子上,胳膊肘和江叙的隔着两厘米,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到半米不到,连彼此呼吸的频率都能隐约感觉到。

      江叙的睫毛颤了颤,看见展叶辞瞳孔里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还有半边脸压出来的红印子,活像个刚睡醒的傻子;

      展叶辞显然也没料到会这么近,眼神顿了顿,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嘴角轻轻抿了抿,耳尖悄悄泛起淡红。

      空气静了三秒,只有雨声和教室里的喧闹在耳边转,江叙甚至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要撞破胸膛。

      他梗着脖子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高了点,还带着点没底气的颤音:

      “那个……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啊?”

      问完他就想拍自己一巴掌——这是什么烂话题?跟查户口似的!

      可展叶辞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

      “吃了三勺空气,配着窗外的雨丝,挺解腻的。”

      江叙:“?”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这雨把展叶辞的脑子淋坏了。

      “空气?雨丝?”

      江叙皱着眉,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

      “展叶辞,你没睡醒吧?还是没吃早饭饿糊涂了?空气能吃吗?雨丝能解腻吗?”

      展叶辞抬眼看他,眼神真诚得像在汇报作业,连语气都带着认真:

      “昨天化学课老师说,空气里有氧气和氮气,能提供能量;雨丝里有矿物质,比食堂的粥有营养。而且今天下雨,空气比平时新鲜,口感更好。”

      江叙彻底懵了。

      他本来想找个日常话题搭话,结果展叶辞直接开启“化学课代表模式”,还把老师的话搬出来当论据。

      要是余乐乐在,肯定会笑着打圆场:

      “你们俩别逗了,展叶辞你就是不想说早饭,江叙你也别较真”,

      可现在只有他们俩,江叙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

      “那……那你吃了三勺,够不够啊?要不要再补两勺?”

      “不用,”

      展叶辞摇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桌上的橡皮,

      “刚才路过讲台时,顺便吃了块黑板擦的灰,咸咸的,像咸菜,能当配菜。”

      江叙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差点把刚吸的气喷出来。

      这是什么离谱展开?黑板擦的灰?还咸咸的像咸菜?没有余乐乐和李哲,他们连聊个早饭都能聊到“吃灰”?

      “不是,”

      江叙哭笑不得,伸手把橡皮扒拉到面前,指尖捏着橡皮转了圈,

      “展叶辞,你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话?黑板擦的灰能吃吗?你要是没吃早饭,我这里有面包,给你一个?”

      展叶辞的目光在他手里的面包上转了圈,又落回他脸上,慢悠悠地说:

      “不用,你的面包是甜的,我喜欢吃咸的。而且昨天数学课,我看见你的面包跟我的铅笔聊得很开心,它们说要一起躲在桌肚里,不想被吃掉。”

      “我的面包跟你的铅笔聊天?”

      江叙下意识摸了摸桌肚里的面包,包装还没拆,

      “它们怎么聊的?用面包屑当语言,还是用铅笔屑当文字?展叶辞,你是不是上课听物理课听魔怔了?”

      “用眼神聊的,”

      展叶辞指了指他的面包,又指了指自己的铅笔,

      “你的面包昨天晚上眨了三下眼睛,我的铅笔回了两下,意思是‘明天见’。刚才我看它们又在眨眼睛,好像在说‘别吃我’。”

      江叙:“……”

      他现在确定了,没了余乐乐和李哲,他和展叶辞就是“鸡同鸭讲”界的冠军,谁也别想赢。

      展叶辞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他除了跟着胡扯,根本不知道怎么接。

      江叙清了清嗓子,故意皱着眉胡扯,想让对方接不上话:

      “说起这个,我昨天晚上收拾书包,看见你桌肚里的课本吵架了。语文书跟英语书抢地盘,都想靠窗边近点,历史书在中间劝架,结果被地理书绊了一跤,地图都掉出来了,还被踩了一脚。”

      展叶辞挑了挑眉,没接话,就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期待,等着他继续说,连指尖都悄悄停住了捻笔帽的动作。

      江叙来了劲,编得更离谱,连细节都加上了:
      “后来物理书看不下去了,掏出受力分析图说要评理,说语文书和英语书的受力不平衡,吵起来也没用;化学书凑过来,说要配502胶水把它们粘一起,省得再吵,还说粘完能当‘课本全家福’。”

      说完,他还得意地挑挑眉,心想这下展叶辞总接不上了吧,这么荒诞的情节,看他怎么编下去。

      没想到展叶辞点点头,淡定补充,还把逻辑圆上了:

      “哦,那是因为前天晚上它们熬夜打扑克,语文书输了不肯给筹码——它把‘之乎者也’当筹码,英语书不认,说那是‘无效货币’,还把它夹的枫叶书签拿走了,语文书气不过,才跟英语书抢地盘的。”

      江叙:“???”

      筹码?枫叶书签?无效货币?没有余乐乐在,他们的对话怎么越来越离谱,还成了“课本连续剧”了?

      他赶紧圆回来,不想输给对方:

      “不对!它们打的是麻将!不是扑克!历史书是庄家,总赢钱,地理书老摸白板,说要凑‘白板环游世界’,还把澳大利亚的地图都翻出来了;物理书总杠上开花,还说这是‘杠杆原理的胜利’,赢了就把受力分析图当战利品。”

      “不对,”

      展叶辞立刻反驳,还指出了他的“漏洞”,

      “地理书不喜欢白板,它喜欢发财,因为它扉页写着‘要去冰岛看极光’,需要钱买机票,发财牌能帮它‘攒路费’。而且物理书杠上开花是假的,它偷偷在牌上做了标记,用的是荧光笔,只有它能看见。”

      江叙感觉脑子快要打结了,比做整套数学卷子还累。

      他本来想胡扯让对方接不上,结果展叶辞不仅接上了,还补得更细,连“荧光笔标记”都想出来了。

      没有余乐乐和李哲,他们就只能靠这种荒诞的胡扯维持对话吗?连正常的聊天都做不到,还怎么像余乐乐说的那样“好好相处”?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现实点的话题,哪怕聊作业也行,至少能回到正常轨道:

      “体育课不上,你下午干嘛?继续写物理题?还是去图书馆?”

      展叶辞想了想,说:

      “给我的笔盖开个追悼会。”

      江叙:“?”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开什么追悼会?”

      “我的笔盖,”

      展叶辞指了指笔袋里缺角的蓝色笔盖,语气沉痛得像在念悼词,连眼神都带了点悲伤,

      “它昨天掉地上,被人踩了一脚,缺了个角,没法用了。享年三个星期,生前最喜欢跟我的水笔贴贴,还总被我转着玩。”

      江叙看着那还能凑合用的笔盖,只是缺了个小角,连笔盖的功能都没影响,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吐槽:

      “就是缺个角,还能用,不用开追悼会吧?太夸张了,又不是真的‘去世’了。”

      “不行,”

      展叶辞很坚持,眼神里带着点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它生前最爱蓝色,我打算用蓝色便利贴折棺材,再用你的橡皮当花圈——它跟你橡皮长得像,都是蓝色的,适合当新郎,送笔盖最后一程。”

      “我的橡皮招你惹你了?”

      江叙赶紧把橡皮揣进兜,紧紧攥着,生怕对方真拿去当“花圈”,

      “它还活着呢!好好的,不能当花圈!要当你用自己的!”

      展叶辞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嘴角终于弯了一下——虽然快得像错觉,但江叙还是看见了,那抹笑意像雨后初晴的阳光,悄悄落在他脸上,连眼神都软了点。可没等江叙松口气,展叶辞又补了一句:

      “我没有蓝色橡皮,只有黑色的。黑色像丧服,不适合当新郎,适合当抬棺的。”

      “展叶辞!”

      江叙假装生气,伸手想挠他的痒,手指都快碰到对方的胳膊了,

      “你再埋汰我橡皮,我就把你运动会上被我扑到、还脸红的事告诉全班!让大家都知道你容易害羞!”

      展叶辞的耳朵瞬间红了,像被染了色的樱桃,往后缩了缩,伸手挡住他的手,指尖碰到江叙的掌心,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电流击中。

      “别闹,有人看着呢。”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带着点慌乱,眼神也飘向了周围。

      江叙停下动作,才发现教室里的喧闹声小了很多,旁边的同学正偷偷回头看,还对着他们笑,连后排的男生都朝他挤眉弄眼。他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坐回自己位置,小声说:

      “谁让你总跟我胡扯,还埋汰我橡皮。”

      展叶辞没说话,低头从笔袋里拿出块新橡皮,放在他桌上——是蓝色的,跟江叙原来的那块一样,而且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柠檬香,跟上次运动会闻到的一样。

      “给你,”

      他声音轻轻的,像怕被别人听见,

      “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不是真的要拿你橡皮当花圈。”

      江叙拿起橡皮闻了闻,柠檬香钻进鼻腔,心里像被温水填满,暖暖的,连刚才的“生气”都烟消云散了。

      他抬头看展叶辞,对方已经转回去写题了,但耳朵尖还是红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半天,才写下一个公式,显然也没专心。

      “展叶辞,”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上次运动会,我把你扑了,还撞疼你了,你没生气吧?我后来想跟你道歉,又怕你觉得尴尬。”

      展叶辞的笔顿了一下,墨水在草稿纸上晕开个小墨点,像个黑色的小月亮。过了几秒,他才慢慢说:

      “没生气。就是……你的鞋有点臭。当时闻到了,有点熏人。”

      江叙:“!!!”

      刚升起来的温柔瞬间没了,像被泼了盆冷水,他抓起桌上的新橡皮就朝展叶辞扔过去,没用力,刚好落在对方的练习册上:

      “展叶辞你要不要脸!我那天穿的是新鞋!刚买的!还特意刷了鞋,怎么可能臭!你就是故意埋汰我!”

      展叶辞伸手接住橡皮,又轻轻扔了回来,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连眼睛都弯了:

      “新鞋也臭。可能是你跑太多步,出汗了。而且我闻见了,是橘子味的臭,跟你昨天吃的橘子糖一个味。”

      “你才橘子味的臭!你全家都橘子味的臭!”

      江叙反驳,却没真的生气,心里还带着点窃喜——展叶辞愿意跟他开玩笑,愿意跟他吵,总比沉默好。

      “你更臭!”

      展叶辞也不示弱,声音里带着笑意,

      “昨天我看见你吃橘子糖,糖纸掉在地上,被风吹到我桌下,我捡起来的时候,都闻见你手上的橘子味了,跟你鞋一个味。”

      “展叶辞我跟你没完!”

      江叙抓起桌上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朝他扔过去。

      “奉陪到底。”

      展叶辞伸手接住纸团,又扔了回来,还故意扔偏了,砸在江叙的头上。

      两人小声吵起来,声音不大,却没了之前的尴尬,连空气都变得轻松了。旁边的同学忍不住笑出声,转过来偷偷说:

      “你们俩终于不冷战了?之前说话跟挤牙膏似的,我都替你们着急,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矛盾呢。”

      江叙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聊了快十分钟了——从早饭聊到“吃空气”,从课本打麻将聊到笔盖追悼会,全是荒诞的胡扯,却没冷过场,甚至还吵了起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他看着展叶辞泛红的耳朵和带笑的眼睛,心里却突然冒出个念头:余乐乐要是在,肯定会说“你们俩这哪是不会聊天,明明是废话文学大师”。

      午休吃饭时,雨还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了,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江叙收拾好书包,刚拿出手机,就忍不住给余乐乐发了条消息:

      “余乐乐你快滚回来!我跟展叶辞快聊成精神病了!我说早饭吃面包,他说他吃空气配雨丝;我说课本吵架,他说课本打麻将还做弊;我说橡皮是好的,他说要给笔盖开追悼会用橡皮当花圈!跟他聊天比做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累!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带歪了!”

      没过几秒,余乐乐就回复了,还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

      “哈哈哈哈你们俩也太搞笑了!这哪是不会交流,这是废话文学天花板!我就知道没我你们也能行!等我明天回去,就听你们俩的‘课本麻将连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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