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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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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小胡缓缓收起伞骨，垂头整理仍有残存雨滴的小黑伞。
渭城最近天坏，基本天天下雨。
她缓缓裹紧风衣，把伞挂在瓦片外的钩子上。
推开木门，它陈旧得吱嘎作响，这响声渗入雨声里。
小胡捻捻手指，指尖沾了些灰尘混着雨水形成的泥，入门就是一棵四季青，她随手摘了片叶子抿去泥土。
这树一如从前一样四季常青，只不过在今年如此丰沛的雨水里也渐显得落魄了。
树下笔直地站立着一个小板凳，算算时间，它应该比她都大了。
记忆里，那个曾经一直有着慈祥笑容的人啊，还依旧鲜活。
手机早就被小胡塞进了包里，设置成了静音模式。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二十分钟前的消息。
“胡啊，你说这人为什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哎，受了一辈子苦，到头来还要痛苦地走。”
渭城不常下雨，今年却格外奇怪，这更令小胡想起，十一年前的那段雨季，也如今年这般潮湿难耐。
阿帆是小胡工作后难得有联系的老同学之一，今早趁着吃完早餐的空闲，她刷了刷朋友圈，却没想到看到了阿帆五个月来的第一条朋友圈。
【姥姥，一路走好，来世我还当您外孙。】
几乎是同时，俞渝给她发来了信息，
“你看阿帆朋友圈了没？”
“嗯。和天气一样悲伤。”
她切换到那条朋友圈底下，打出节哀顺变四个字以及三个蜡烛表情。
是临时起意，她请了半天假。
进入里屋，灰尘落满了整个小小的空间，仅剩的家具也破败不堪，感觉稍微打个喷嚏就能把它们震散架。
即使是这样，温馨感不减当年。
“姥姥！我回来啦！”小胡背着书包，哼着新学会的儿歌向姥姥扑去，和她撞了个满怀。
“诶呦，小女孩怎么这么不老实，慢着点别摔了。”姥姥嗔怪着，瘦弱的双手却稳稳接住她，语气里满是宠溺。
小高哼哼唧唧地向她撒着娇。
“乖孙女想吃什么？姥姥给你做呦。”
小胡歪头想了想，“我想吃粉浆面条！”
“好，好。小馋猫，等着吧，啊。”姥姥手撑着双腿从小木板凳上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向厨房。
那时的小胡还在上小学，不懂事，姥姥在忙着做饭，她就在外面的树下乘凉，拿着网兜捉小昆虫，看蚂蚁排队，数天上飞鸟。
往往她玩得入了迷，都要姥姥喊她好几次才能回过神来，蹦蹦跳跳地去吃饭。
“姥姥，你知道火腿肠吗？我同桌今天给我分了半根，好好吃。”小胡边向嘴里填面条边对姥姥说。
“喜欢吃啊？姥姥给你去买好不好呦。”
“好！谢谢姥姥！”小胡从凳子上跳下来，恨不得粘在姥姥身上不下来。
吃完午饭，小胡垫着小桌子在树下写作业，一笔一划很认真。
姥姥欣慰地看着外孙女认真的样子，收拾碗筷走向厨房，“好好学习好哦，我家小胡以后是有大本事的人呐。”
姥姥虽然动作慢，但是做事绝不拖拉，刷完碗筷就即刻动身出发去城里给宝贝外孙女买火腿肠。
她步履蹒跚着拿着一沓用小黑皮筋捆起来的零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就这么步行着去城里的市集。
小胡高兴地给姥姥说再见，憧憬着等会儿能吃上美味的火腿肠。
可是直到小胡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姥姥还没回来。
天公非要不作美，天渐渐阴下来，大风呼啸，刮得满树枝丫随风摇晃。
小胡急得要哭了，外面还下起了零星小雨，她趴在床榻旁的窗户边，期待着姥姥再过五秒就能到家。
可是等啊等，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五秒，还是不见人影。
小胡拿起自己的黄色塑料雨衣，顶着渐大的雨势去敲了邻居晓姨家的门。
“晓姨，你看见我姥姥了吗？她怎么一直都不回来……我……想……想她了……”她放声大哭，吓得晓姨赶紧把她抱进家里，不停地给小胡擦鼻涕眼泪。
“不哭了乖，你姥姥马上就回来了，阿姨和你一起等姥姥好不好？”
“好……”小胡吸了吸鼻子，呜咽着说。
于是她就趴在窗户边等呀等，等到雨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姥姥回来了。
小胡看见她淋湿的头发，雨珠顺着发丝一滴滴落下。
姥姥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火腿肠，那笑是很美的。
后来小胡才知道，那是慈祥。
再后来啊，那段日子里，渭城的雨一直连绵不断。
可惜她只记得不知又过了多久，姥姥去世的那天，她在床头，看着姥姥干枯的手抓着她的手，虽然她不记得她了，但她眼睛里仍流露出满眼的慈爱。
她明明那么瘦。
明明可以再多活几年的，为什么让她这么早就离开她？
小胡缓缓睁开眼，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毛毯。
原来她在躺椅上睡着了。
她掀开毛毯，缓步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天空。
雨停了，是谁给她盖的毯子，已经不重要了。
她还是撑开伞，踩过的水坑溅起水花，折射出彩虹的斑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