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暗房光 ...
-
周一下午的最后一节现代汉语课，苏泽盯着黑板上的语法结构，笔尖却在笔记本边缘反复画着小小的相机轮廓。窗外的老槐树叶子被秋风染成浅黄，偶尔有一片飘落在窗台上，他总会想起上周五在摄影展拍下的那帧画面——辰野说要一起在暗房冲洗，这句话像颗裹了糖衣的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连枯燥的主谓宾结构都变得鲜活起来。
下课铃刚响，苏泽就把《现代汉语》塞进书包，指尖碰到夹层里的笔记本——那是他周末特意整理的叶芝诗句解析，还补全了上次没来得及和辰野聊的疑问，页边画着小小的相机和槐树，彩色铅笔涂得格外认真。他背着书包往摄影社团的方向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路过超市时还特意拐进去，买了两盒橘子味的薄荷糖，揣在口袋里，指尖能摸到糖盒冰凉的棱角。
摄影社团的活动室在艺术楼三楼，走廊尽头的暗房挂着深棕色的遮光帘，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水流声。苏泽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辰野抱着一摞黑色的暗房专用相纸走出来，浅灰色的连帽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沾着的一点显影液痕迹，像朵淡褐色的小花。
“你来得正好，我刚把相纸准备好。”辰野看到他，眼睛弯了弯，伸手帮他掀开遮光帘，“里面已经调好了红光，进去的时候小心点，别撞到架子。”
苏泽跟着走进暗房，红色的光线瞬间笼罩下来，像把人裹进了温暖的茧。空气中弥漫着显影液淡淡的化学味道，混合着旧相机皮革的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靠墙的架子上摆着几个白色的瓷盘，分别装着显影液、停影液和定影液，旁边的小桌上放着苏泽上次拍的老槐树胶卷，用银色的夹子夹在绳子上，轻轻晃动着。
“先教你装胶卷吧，这个步骤最关键，要是装反了，整个卷就废了。”辰野拉过一张小板凳，让苏泽坐在前面，自己则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扶着他的手腕，把胶卷盒递到他手里，“你看，这个小齿轮要对准相机的卡槽，轻轻往下按，听到‘咔嗒’一声就说明装好了。”
苏泽的手腕被辰野的手轻轻覆着，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指腹因为常年握相机磨出的薄茧。红色的光线里，辰野的呼吸轻轻落在他的耳后，带着点橘子糖的甜意——苏泽忽然想起上次在食堂，辰野说他买的橘子糖更甜，耳尖不自觉地发烫，手指都有些发紧。
“别紧张，慢慢来。”辰野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声音放得更轻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就像你翻叶芝的诗一样，不用急，跟着感觉来。”
苏泽深吸一口气，按照辰野说的步骤慢慢转动胶卷，果然听到了“咔嗒”一声轻响。他抬头看向辰野，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在红光里显得格外亮，像揉进了细碎的星星。“装好了！”他有点兴奋，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些。
“厉害啊，第一次装就能一次成功。”辰野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伸手把相机放在暗箱上，“接下来就是曝光，我已经调好了参数，你只要按下快门就好，记得屏住呼吸，别让相机晃了。”
苏泽按照他说的，双手握住相机，镜头对准相纸。红色的光线里，他能看到相纸上隐约的槐树轮廓，像幅模糊的水墨画。他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暗房里格外清晰，像把某个瞬间永远定格在了相纸上。
“接下来就是显影了，要控制好时间，一般五分钟左右，太长会过曝，太短又会显影不足。”辰野把曝光后的相纸放进显影液的瓷盘里，用镊子轻轻拨动，“你看，现在相纸上开始出现淡淡的影子了，这就是你拍的槐树。”
苏泽凑过去，看着相纸上慢慢浮现的画面——老槐树的枝叶舒展着，图书馆的红砖墙在相纸上变成了深灰色，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像撒了一把碎银。红色的光线里，画面一点点变得清晰，他忽然觉得，比在相机屏幕上看到的更动人，仿佛能摸到树叶的纹路，闻到阳光的味道。
“我来试试好不好？”苏泽伸手想去拿镊子，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辰野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辰野把镊子递给他，笑着说：“小心点，别把相纸弄破了，这张可是你的‘处女作’。”
苏泽握着镊子，轻轻拨动相纸，看着画面在显影液里慢慢变得清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甜甜的。他忽然想起叶芝的诗，那句“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此刻却觉得，不如眼前这帧慢慢显影的画面，不如辰野在红光里温柔的眼神。
“时间差不多了，该放进停影液了。”辰野提醒他，伸手拿过另一个瓷盘，“停影液能阻止显影，不然画面会一直变黑。”
苏泽跟着把相纸放进停影液，白色的液体里泛起细小的泡沫，像撒了一把碎钻。他看着辰野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上次在艺术馆，自己误会辰野和林薇的事，忍不住笑了笑：“辰野，上次在艺术馆，我还以为你和林薇……”
“以为我们在一起？”辰野接过他的话，挑了挑眉，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递给苏泽，“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就是朋友，你还瞎想。不过……”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你会在意我。”
苏泽接过糖，指尖碰到辰野的手，这次没有立刻收回，反而轻轻捏了捏糖纸。红色的光线里，他能看到辰野眼底的笑意，像揉进了星光，心里忽然变得格外柔软。“我就是……”他想说自己只是担心失去这个朋友，却又觉得这话不对，那些藏在心里的情愫，像此刻显影的画面，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好了，该放进定影液了，这个要等十分钟，我们可以先歇会儿。”辰野把相纸放进定影液，拉着苏泽走到暗房角落的小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本摄影集，“上次你给我的摄影诗集，我看了好几遍，里面有张海边日落的照片，和我拍的《归航》特别像，你看。”
苏泽凑过去，和辰野并肩看着摄影集，红色的光线里，照片上的海面泛着金红色的光，远处的渔船和辰野拍的几乎一模一样。“真的好像！”他忍不住感叹，“你当时拍《归航》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特别美？”
“嗯，那天的夕阳特别大，把海水染成了橘红色，渔民大叔说，那是今年最好看的一次日落。”辰野翻着摄影集，手指偶尔会碰到苏泽的手指，“我当时就想，要是能有人一起看就好了，现在觉得……”他转头看向苏泽，眼神里带着点认真，“现在觉得，和你一起看，更好。”
苏泽的心跳忽然加快，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看着辰野的眼睛，在红光里格外亮，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里面，小小的，却很清晰。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把口袋里的橘子糖盒掏出来，递给辰野：“这个给你，我今天刚买的，橘子味的。”
辰野接过糖盒，拆开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橘子味在嘴里散开，混合着薄荷的清凉。“比上次的更甜。”他笑着说，伸手揉了揉苏泽的头发，“苏泽，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橘子糖？”
“不是，”苏泽摇摇头，声音有点轻，“是因为你上次说好吃，所以我才买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红色的光线里，连鞋尖都变得模糊起来。
辰野沉默了几秒，忽然轻笑出声，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你的脸好烫，是不是害羞了？”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碰到苏泽滚烫的脸颊，像滴进热水里的冰，瞬间让苏泽的心跳更快了。
“没有！”苏泽赶紧抬头，却正好撞进辰野的眼睛里，里面满是笑意，还有点他看不懂的温柔。他想说点什么反驳，却又觉得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只能慌乱地转移话题：“对了，相纸是不是快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辰野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没有拆穿，只是笑着点点头：“好，去看看你的‘处女作’。”
两人走到架子前，辰野用镊子把相纸从定影液里夹出来，放进清水里冲洗。水流轻轻冲刷着相纸，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老槐树的枝叶、图书馆的屋顶，还有偶尔晃动的树叶，都定格在了相纸上，像幅带着温度的画。
“真好看，比我拍的好多了。”苏泽看着相纸，心里满是欢喜，伸手想去摸，却被辰野拦住了。
“还没干呢，现在摸会留下指纹。”辰野把相纸挂在绳子上，和他的《归航》并排挂着，“等晾干了，我帮你装裱起来，送给你。”
“真的吗？”苏泽眼睛亮了亮，看着并排挂着的两张相纸，忽然觉得，这两张照片像他和辰野，虽然不一样，却很合拍。
“当然是真的。”辰野点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苏泽看，“你看，这是我上周去郊区拍的星空，本来想等你一起去的，结果社团临时有活动，就自己去了。”
照片里，深蓝色的夜空中布满了星星，银河像条银色的丝带，轻轻横跨在天边。苏泽看着照片，心里满是向往：“真好看，下次我们一定要一起去拍。”
“好啊，”辰野笑着说，把手机收起来，“等这周末天气好，我们就去，郊区的山顶有个小木屋，晚上可以在那里住一晚，早上还能看日出。”
苏泽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甜甜的，暖暖的。他看着辰野，在红色的光线里，辰野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红光。他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心里的情愫，不再是偷偷摸摸的“错恋”，而是像这暗房里的相纸，慢慢显影，慢慢清晰，带着点期待，带着点温柔。
暗房里的水流声轻轻响着，红色的光线笼罩着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显影液的味道和橘子糖的甜意。苏泽看着挂在绳子上的相纸，又看了看身边的辰野，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有共同的爱好，有说不完的话，连空气里都带着甜意。
“对了，”辰野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本《叶芝诗选》递给苏泽，“上次你把书还给我，我看了你写的笔记，觉得特别好，就自己又买了一本，上面写了些我的想法，你可以看看。”
苏泽接过书，翻开扉页，看到辰野熟悉的字迹，还有页边画着的小小的相机和星星。他翻到自己上次夹便签的那一页，看到辰野在旁边写着：“我也喜欢这句‘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觉得比青春欢畅的时辰更动人。”
苏泽看着辰野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眼眶都有些发热。他抬头看向辰野，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眼神，红色的光线里，辰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辰野，”苏泽轻声说，声音有点发紧，却很认真，“下次去看日出的时候，我想跟你说件事。”
辰野看着他，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期待：“好，我等着。”
暗房里的相纸慢慢晾干，红色的光线里，两人的影子轻轻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苏泽握着手里的《叶芝诗选》，口袋里的橘子糖盒冰凉的，心里却暖暖的。他忽然觉得，或许这场他以为的“错恋”，从来都不是错的，而是像叶芝的诗，像暗房里的相纸，慢慢显影，慢慢清晰，带着点温柔，带着点期待，等着被说出口的那一天。
夕阳慢慢沉下去，暗房里的红光依旧温暖。苏泽看着挂在绳子上的两张相纸，心里满是期待——期待周末的星空和日出，期待和辰野一起去拍星星，更期待把藏在心里的话，慢慢说给他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