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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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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盘草莓雪域慕斯本身就没多少,在盛寻纷乱的思绪中,三两口就被他吃完了。
他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将那些复杂的回忆连同慕斯的甜味一并抹去。他抬眼看向周辞越,声线恢复了平日的平稳:“好了,我们也吃饱喝足了,这顿饭我来结账吧。”
说着,盛寻便拿出了手机,熟练地点开电子菜单,准备扫码付款。
坐在他对面的周辞越,一直沉默地看着他,此刻却突然开口道:“你生气了。”
他的语气又是笃定的陈述。
盛寻付款的动作一顿,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生什么气?”
他很快意识到周辞越指的是什么,随即有些失笑,补充道:“以前那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我早就快忘了,有什么好气的。”
周辞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情绪深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让盛寻看不真切。
盛寻没再理他,迅速地付了款,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提醒道:“收拾一下,别落了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餐厅。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驱散了些许因酒精和回忆带来的闷热感,让盛寻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我叫了网约车,”盛寻站在路边,看着手机上的车辆定位,“你怎么回去?”
“我有车。”周辞越指了指不远处停车场。
“行。”盛寻朝他笑了笑,那笑容礼貌而客气,“路上小心。对了,明天情人节,提前祝你和你的女朋友节日快乐。Bye。”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朝自己叫的车过来的方向走去。
周辞越的视线落在灯光下盛寻那张因微醺而显得有些红的脸上,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夜风更低沉:“时间还早,去兜兜风吧。”
盛寻摇了摇头,拒绝得干脆:“不了,我喝了点酒,头有点晕。下次再约吧。”
“下次”是一个很好用的词。
可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手腕却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攥住了。
盛寻吃了一惊,身体下意识地顺着那个力道侧了过来,几乎要撞进对方的怀里。他惊慌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周辞越那双黑沉沉的、如同午夜深潭般的眼眸,里面翻涌着执拗的暗流。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重:“你生气了。”
盛寻觉得他有点烦了,像个执着于某个错误答案不肯放手的小孩。“我说了,我没生气。”
他说的确实是真话。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气的?
青春期小屁孩之间荷尔蒙过剩的破事,现在想来只觉得幼稚,更没有气的必要。
至于那个蛋糕的源头——他的父亲,现在也过得很好。
前些年,父亲新组建了一个家庭,娶了一位贤惠体贴的妻子,他还因此多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弟妹。
盛寻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爸和他妈从一开始就是不合适的,离婚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何必勉强。
那段心酸的记忆,早已被时间抚平,结上了一层厚厚的、不会再轻易被触痛的疤。
他之所以急着离开,只不过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酒精的作用下,他的思维防线变得格外脆弱,那些有的没的、好的坏的往事,就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肆意奔腾。
他向来喜欢在独处的时候喝酒,享受那种绝对放松的,天马行空的微醺。
可现在,和周辞越在一起,这种思想上的失控让他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周辞越不是林妍儿,不是别人……
在那些朋友面前,盛寻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现真实的自己,无论是快乐还是脆弱。但和周辞越在一起,他始终感觉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需要紧紧地绷着,不能断。今晚,这根弦已经有好几次濒临断裂了。
盛寻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想默默地挣脱周辞越的手,谁知道这家伙的力气大得惊人,五指像是铁钳一样,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腕。
“周辞越,放手。”盛寻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结果就撞上了他同样执拗的双眸。
“要不……咱们这个周末再约?”盛寻尝试着安抚,用一个更近的“下次”来换取脱身。
可是,手腕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动。
盛寻不知道,周辞越或许比他想象中,要了解他那么一点点。
周辞越或许真的相信了盛寻没有在“生气”,但他同样也知道,盛寻的本质是一个极其倔强和固执的人。
一旦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造成了“介怀”,哪怕这种情绪后来已经消散,他也会在潜意识里,启动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那就是,下意识地去避免任何可能再次触碰到这种情绪的机会。
今晚可能成为一个这样的开关。
周辞越知道,如果今晚就这样放他走了,那他口中的“下次”,或许就真的是遥遥无期的下一次了。
周辞越无视了盛寻试图提议,也无视了他语气里隐含的警告。
他只是收紧了攥着盛寻手腕的力道,吐出两个字:
“今晚。”
盛寻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餐厅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几对情侣,路边也有行人经过,他们的目光像带着粘性一样,好奇地、偷偷地打量着这边两个拉拉扯扯、外形又同样出众的男人。
盛寻只觉得脸上那股热度再次升腾起来,这一次,是纯粹的尴尬。
面前周辞越这副油盐不进的刺头样子,无比清晰地提醒着盛寻——当年那个我行我素的死小孩,和他面前这个固执的死小孩,本质上一点都没变。
“去哪里?”盛寻压着火气问。
“你跟着我就知道了。”
“你先松手。”盛寻命令道。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才发现,面前这个人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长高了一点。那略带压迫感的身高差,更加剧了盛寻心中的不爽。
周辞越还是没有松手。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盛寻的耐心终于告罄,“你是为了表达你曾经对我的过意不去吗?还是说你是郊游还没玩够、非要拉着人续摊的小孩子?顺带一提,你以前惹我生气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两件,我该从哪件开始跟你算?”
可说完,他却看见周辞越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玩味的弧度。那不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而是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得意的、酷酷的笑意。
周辞越微微倾身,凑近了些,开口道:“所以,你不还是生气了吗?”
他抓住了盛寻话语里的漏洞,反将一军。
盛寻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彻底没了脾气。他不想再跟这个逻辑鬼才辩驳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对,我生气了,行了吧?我现在非常生气,所以这段时间我不想见到你。塞优娜啦!”
盛寻说完,就打算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来一个华丽的转身,彻底结束这场闹剧。
但是,光是“抽回手”这第一步,他就没能做到。
就在他与周辞越的力道僵持不下时,盛寻听见身前的人,用一种极低、极轻,几乎要被晚风吹散的声音说道:
“可是我想见你。”
“还没见够。”
“……”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直直地劈在了盛寻的天灵盖上,把他整个人都劈得外焦里嫩。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醉得不轻,都开始出现幻听了。这比他连载的漫画还要魔幻。
就是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周辞越已经不容分说地拉着他,大步流星地朝停车场走去。
“等等!”被强行拖着走的盛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踉跄地喊道,“我叫了网约车!师傅快到了!”
“取消了。”周辞越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霸道,“我会送你回去。”
盛寻被他一路拉到了停车场的角落。可他看到的,并不是熟悉的轿车。
而是一头通体漆黑的金属猛兽。
那是一台重型机车,极具肌肉感的线条,充满攻击性的车身,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后胎,以及那在夜色下闪着冷硬光泽的“DUCATI”标志。
这是一台杜卡迪大魔鬼,一台他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狂野不羁的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