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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苏醒与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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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寂静的净光流淌中不知过去了多久。谢清弦的伤势在那股温和而持续的能量滋养下,已恢复了三四成。仙力虽仍浅薄,但运转无碍,神识也清明了许多。他甚至开始尝试引导一丝“净光”入体,感受其与自身仙力的微妙交融与调和,过程虽有滞涩,却并未引发排斥,反而让他对此地规则多了几分理解。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始终放在身旁依旧沉睡的凛烬身上。
魔尊的脸色已恢复了些许血色,不再是骇人的苍白,呼吸平稳有力,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也已收口,只留下一道深红色的、蜿蜒的疤痕,昭示着曾经的重创。但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仿佛沉溺在一个漫长而深沉的梦境中。
谢清弦能感觉到,凛烬体内那沉寂的魔魂,在“净光”日复一日的冲刷下,正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原本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魔元核心,似乎被一层柔和的光晕所包裹,变得……安静了许多。那些属于零号晶体残留的疯狂呓语,以及千年征战中积累的戾气,仿佛被一点点抚平、涤荡。
这变化让谢清弦心情复杂。他既希望凛烬能摆脱那些痛苦的侵蚀,又隐隐担忧,若那些构成魔尊本质的暴戾与桀骜被一并洗去,醒来的……还会是那个与他争斗了千年、亦敌亦友的凛烬吗?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绒草上的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茫然的鼻音。
谢清弦立刻转头看去。
只见凛烬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那双紧闭了不知时日的眼眸,缓缓睁开。
初时,那双惯常蕴着狂戾与戏谑的凤眸里,是一片空濛的混沌,仿佛迷失在时间长河中的旅人。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没有焦点,只是无意识地望着石室顶部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石头。
然后,他的眼神逐渐凝聚,恢复了清明。几乎是本能地,他试图调动魔元,感知周围环境。然而,体内那熟悉的力量反馈却让他猛地一怔——魔元依旧沉寂,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灵魂的暴戾与刺痛感,竟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近乎安宁的疲惫。
他猛地侧头,看到了盘坐在身旁、正静静注视着他的谢清弦。
四目相对。
一瞬间,千年的对峙、末日世界的并肩、能量池边的舍身、以及昏迷前种种混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凛烬的脑海。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却因为身体的虚弱和久卧的麻木,动作滞涩,闷哼了一声。
“感觉如何?”谢清弦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凛烬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道明显的疤痕,又感受了一□□内那陌生而令人不适的“安宁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抬头,目光如刀般刮过谢清弦,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祥和的环境和那些静静伫立的白光鹿,最后定格在谢清弦身上,声音沙哑而带着压抑的怒火:
“这里……是哪里?你对本尊……做了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体和魔魂的变化,与这诡异的环境以及眼前这个死对头脱不开干系。
谢清弦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巨鹿“守林者”的身份、林海意志的伤痕、白光鹿群的庇护,以及“净光”可能带来的影响,简明扼要地告知了他。他没有隐瞒“净光”可能涤荡魔魂中痛苦暴戾的推测。
“……情况便是如此。”谢清弦最后说道,“留在此地接受‘净光’洗礼,或可减轻此界排斥,亦可能……净化你魂中积郁。但最终如何,由你自行决断。”
凛烬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试图凝聚一丝魔气,那熟悉的、带着毁灭意味的黑暗力量依旧沉寂,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光膜所隔绝。那种力量被“安抚”、甚至可能被“净化”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
他是魔尊凛烬!他的力量源于毁灭,他的存在建立在混乱与征服之上!那些痛苦、那些暴戾、那些疯狂,或许折磨着他,但那也是他力量的一部分,是他身份的烙印!若连这些都被洗去,他还是他吗?
“净化?”凛烬抬起头,扯出一个冰冷而充满讥诮的笑容,眼中重新燃起熟悉的桀骜与抗拒,“就凭这些……软绵绵的光?也想净化本尊?”
他试图挣扎着完全坐起,展现自己的不屈,但身体的虚弱让他动作显得有几分狼狈。“本尊的力量……源于混沌,立于毁灭!岂是这等……温吞水般的东西能够撼动?!”
然而,他话音未落,体内那被“净光”滋养多日、已然发生变化魔魂,似乎对他这番激烈的言辞产生了微弱的排斥,一阵轻微的、不同于以往剧痛的眩晕感袭来,让他身形晃了晃,险些再次倒下。
这感觉更是激怒了他。
谢清弦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劝说。他只是陈述了事实和选择。他知道,以凛烬的骄傲,绝不会轻易接受这种近乎“驯化”的疗愈方式。
就在这时,那只领头的白光鹿再次缓步走近。它看着凛烬,纯净的眸子里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和理解。一道温和的意念同时传入两人脑海:
【黑暗……并非原罪。背负的伤痛……亦可是力量的源泉。】
【净光所求……非是抹杀……而是‘澄清’……澄清被外物污染的本源……让你能真正掌控……属于你自己的力量……而非被力量所掌控。】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让暴躁的凛烬猛地一怔。
被力量所掌控?
他想起了自己吞噬零号晶体能量时的疯狂,想起了在末日世界被那毁灭欲支配的瞬间,想起了千年征战中,那些被魔元反噬、理智尽失的时刻……
难道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一直也在反过来侵蚀着他?
这个认知,比单纯的“净化”更让他难以接受,却也……更接近某种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
他死死盯着那只白鹿,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谢清弦,胸口剧烈起伏,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接受,意味着可能要面对一个未知的、甚至可能“软弱”的自己;拒绝,则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力量,甚至被这个世界的意志彻底排斥、湮灭。
许久,许久。
凛烬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不甘与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劲:
“……妈的……试试就试试……”
“但若让本尊发现……这光敢动本尊的根本……哼!”
他没有把威胁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妥协。
谢清弦看着他那副明明妥协却硬要摆出凶狠模样的姿态,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一闪而逝。
领头白鹿似乎并不意外,它轻轻颔首,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鸣叫。周围的净光似乎变得更加浓郁,缓缓向着凛烬汇聚。
新的阶段开始了。这一次,不是被迫的疗伤,而是一个桀骜魔尊,在绝境与真相面前,做出的艰难而主动的抉择。
前路是新生,还是另一种形态的毁灭?无人知晓。
但改变,已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