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落汤鸡与鸡窝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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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市一到八月份，就总会迎来接连数日不停的暴雨。
人们想出门只能趁着雨势小些，真要等雨停再出门，那可能要等上半个月也说不定了。
方初骑着电动三轮车在积满水的街道上艰难地前行，如乘风破浪般，车驶过，将积水破成两半，溅起水花向两边漾开。
他觉得这样还挺好玩的。
当然，如果自己不是现在这副落汤鸡的模样就更好玩了。
蔡叔的旧雨衣真的是一点都挡不住雨啊。
方初想，下次自己一定要劝蔡叔换个新雨衣，不然这雨衣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雨水顺着额头落到了眼睛里，方初用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好保持视线清晰。
还没到高档小区的门口，就见保安郭大爷撑着伞对他挥了挥手。
“雨势不大怎么还是淋湿了？当心感冒啊。”郭大爷递过纸巾给他擦擦脸。
“谢了大爷。”
方初接过纸擦了擦，又从三轮车的保鲜箱里拿出一袋玉米。“这是我卖菜那摊主自家种的，我挑了好的给您带来。玉米特别嫩，您生着吃煮着吃都行。”
郭大爷也不做推辞，笑着接过了。
方初常给这片小区的住户上门送生鲜，一来二去也和门卫混熟悉了。
郭大爷欣赏他年纪轻轻但吃苦能干，所以节假日发的礼品他年纪大了吃不了就会让方初拿去吃。
而方初自然也是懂得礼尚往来的。
他没多闲聊，送完玉米挥了挥手就往小区内驶去，顾客还等着他送货呢。
现在是他的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期间，方初利用暑期干了好几份活。
平时他会给生鲜超市下单的顾客上门送货，偶尔还会帮蔡叔去菜场卖菜，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在便利店打工。
方初需要钱养活自己，因为他过得并不富裕。
不过他自出生一直到上完小学的那段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因为有个有钱的妈妈。
他方初曾经也是被人称为“小少爷”的，衣服书包都是牌子货，每天放学他都要去学小提琴，有时还要穿着小小的燕尾服登台演奏，那时候的他可谓是活得光鲜亮丽。
不过他小学毕业后的第三天，爸妈就离婚了，因为爸爸出轨了，妈妈说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把老公儿子一起赶出了家门。
“不要脸的小三谢佳月，勾引我老公方致闻。”
这条横幅在小区楼下挂了很久，而爸爸也因羞于见人带着方初搬离了那片居住了很久的地方。
小小的方初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妈妈怎么就这么狠心把他赶出家门，但现实容不得他慢慢思考。
因为出轨对象是同事，办公室丑闻让方致闻的工作彻底丢了。
那时候和爸爸一起居住在老小区的出租屋里，方初见惯了爸爸忧愁疲惫的脸。
方致闻找工作四处碰壁，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再次有了笑容，因为他找到了一份电缆厂里当技术工的工作。
这个工作一点都不轻松，方致闻常常要连上16个小时才能下班。而小少爷方初也不得已学会了自己下厨做饭。
方致闻内疚自己害得儿子一起过苦日子，但是看着方初故作过得开心的懂事样，他心疼之余又有一些欣慰，孩子成长了。
方初成长得如同飞速，当然，指的是心智方面。才上初中就有了超出同龄孩子的成熟，当同学们在周末疯狂玩游戏时，他在帮房东奶奶卖菜。当同学们都在讨论寒暑假去哪里旅游时，他在思考哪家店能接受自己打零工。
活得越累，方初脸上的笑容就越多。因为只有笑才能麻痹自己，假装日子过得还挺开心的。
就像现在，大门打开了，方初露出标准小太阳式的笑容。
“您好，大象生鲜，您点的货物现已送达，请清点货品再签收。”
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那人在看到方初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神情立马恢复如常。
男生“哦”了一声。
“怎么菜场现在都能送货上门了？”他小声嘀咕。
“嗯？您说什么？”方初保持着笑容问道，他凑过去想听得清楚些。
“没什么。”男生提高音量，从方初手里接过袋子。
就在他接手的一瞬间，袋子上的小漏洞因为承受不住里面的重量而被撑大，变成了一个豁口，水从豁口里流了出来，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水柱，最后又变成一点一点地滴下来。
“……”
方初看着还在一点点滴落的水，心想完了！进雨水了，他没检查！
男生个子很高，沉默地看着手里正在滴水的袋子，随后挑起一边眉毛疑惑地低头看着方初。
方初正式看向自己的这位顾客，却被他这身卡通睡衣加鸡窝头再配上半懵的表情弄得有点想笑。
他在对上对方视线的一瞬间嘴角上扬，然后硬生生用面部肌肉压住。
他抿了抿嘴止住了这个笑，抱歉地鞠躬，“实在抱歉，是我疏忽了，没有做好措施，让货品淋到雨了，我……”
“你刚刚是在笑吧？”
“啊？”
方初有些发愣。
“你觉得我的模样很搞笑？”
男生松手，袋子里的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响声。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初。
他抬手揪了揪方初的工作服，“比起我的睡衣，你这落汤鸡的样子更搞笑吧？”
“不是不是，我没有嘲笑您的意思。”
方初伸手挡住了他再次抓向自己衣服的手。
货品淋雨再加上觉得被嘲笑了，这个顾客不会气到要打他吧？
就在方初保持着防守的姿势往后退时，从门后探出了只手一把将男生拉了过去。
“让你签收个货磨磨唧唧的，你小子欺负人家送货员干嘛？”
杨雅琴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省心。
程淮切了一声，斜斜倚在门边，“妈，他刚刚嘲笑我。”
“没有没有……”方初连忙摆手否认。
杨雅琴只看了儿子一眼，就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她揉了揉儿子凌乱的头发，“你看看你，睡衣睡裤鸡窝头，没一点正经样子，谁看了不嘲笑你邋遢？”
“妈，我这是刚起床，总不能是装着西装吧？”
程淮偏过头躲开母亲的魔爪，他最烦听他妈贬低自己了，他一指方初，“你怎么不说他呢，落汤鸡一样，难道比我好吗？”
杨雅琴这时候才注意到方初，看着方初浑身湿透的样子，她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哎呀，太麻烦你了，下雨天还要送货上门，都淋湿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进来擦擦吧，淋湿了会感冒的。”
方初看着杨雅琴，女人保养得很好，身型带着些富态的圆润，穿着简单但很显气质。反观自己，穿着一套沾着污泥的工作服，衣角还滴着水，就连手也因为一直握着湿把手而有些泛白起皱。
那个男生说得没错，自己这副落汤鸡的模样才是最搞笑的。
方初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雨衣破了所以淋湿了。您的货品也淋到了雨，实在抱歉，您检查检查，如果觉得不能接受我这边给您退回去换一份。”
杨雅琴看都没看地上的东西，她拉着方初的手进屋，“东西不重要，反正都是要吃的，洗洗就行了。你先进来换件干衣服吧，湿的穿着肯定不舒服。”
“等等，阿姨……”方初的笑容有些僵硬，实在没想到杨雅琴会这么热心肠，强拽着他进了屋。
他原本想抓着门框不进去，可是门边还靠着程淮，这让方初伸出去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哪，于是在空中挥了几下最终放下了。
倚在门边的程淮看着老妈热心地拉着人家进了屋，无语地叹口气，提起袋子也跟进了屋。
“来来来，你先坐着。小淮拿条毛巾给他擦擦，我去给件拿干净衣服。”杨雅琴像招待儿子好友一般招待着方初，也没等他拒绝就直接进了房间。
方初站在客厅里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脸。
这片高档小区他从来只在外面看过，这是第一次真正踏进来看到里面的装修。
不得不说，房子里面是真大，家具摆件都尽显主人家的阔绰有钱。
说起来，和他以前住的地方挺像的，不过现在自己住的那间老破小可就没法比了。
程淮拿了条毛巾过来，见方初还是直愣愣地站着，神态拘谨。
“怎么不坐？”
他将毛巾搭在方初肩上，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我淋湿了就不坐了，免得弄脏了……”
“没事，谁在意这些。”
还没等方初说完，程淮就一把将他拉过来坐在了沙发上。随后他像是怕方初不好意思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沙发套我家每周都会清洗，真弄脏了洗洗就行了。”
方初因为被他大力拉拽过来，坐下时右半边身子紧紧地和他靠在了一起，他咳了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谢谢。”
杨雅琴拿了套干净的衣服走过来，见儿子和方初坐一块，她笑了笑。
“你体型比我儿子小了一圈呢，这是他没穿过的衣服，送给你了。不过可能有点大，你先换上吧，别着凉了。”
方初摇头，指了指手里的毛巾，“不用了阿姨，我擦擦干就好了。”
“要换的，要换的。小淮，带他去你卧室换衣服。”
方初想，这会不会不太好？自己只是一个送货的，进了顾客的家里，还要被顾客送衣服穿，怎么想都有些荒谬了，但是杨雅琴的热情让他实在难以拒绝。
他是见过杨雅琴几次的，不过是在菜场上。
蔡叔给他开的帮忙卖菜的工钱还不少，所以方初很乐意去菜场卖菜。
杨雅琴爱吃老豆腐，尤其是蔡叔做的豆腐，所以方初见过她几次，不过除了买卖交易，没有别的接触了。
他对杨雅琴的印象是“一个很健谈很爱笑的漂亮阿姨”，经过这一次接触，可能印象里还要再多一个“很热心善良”。
方初被程淮领着去了卧室换衣服，程淮的卧室和他的那乱糟糟的形象不太一样，非常干净整洁，就连书桌上的作业本，都是井然有序分布的。
这间卧室的布局一定是有洁癖的强迫症会喜欢的那种。
所以在这个整洁的卧室里，床头放着的一本杂志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方初才将衣服穿进一条手臂，因为被这本杂志吸引，他直接探过身子往那看去，衣服松垮垮地挂在他脖子上。
“巨峰女王写真集再贩……”
门在这时“砰”的一声打开了，方初一脸惊恐地看过去。
程淮原本是在卧室门口等他换衣服的，但是突然想到老谢给他的那本杂志。
杂志里面有一篇专访是关于他最爱的那位已故球星的，讲尽了那位球星的生平故事，他本来想留着收藏的。可惜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这本杂志的封面太过于暴露，万一被老妈看到肯定会以为他学坏了。
程淮痛恨好好的一本杂志非要借用丰满美女的形象来增加卖点，更痛恨自己竟然大喇喇的将杂志放在了床上。
“砰”的一声，身体比脑子快的程淮直接撞开了门想把那本带着少儿不宜封面的杂志藏起来。
一进门就见方初神情惊愕地呆愣着，一只胳膊半举着，衣服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再往下一看，是他那瘦削又带着点小麦色的只穿了条短裤的身体，程淮也愣在原地，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不好意思啊。”
程淮转开视线，脚下的步子前前后后挣扎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选择不去看方初，维持着偏头的姿势，径直走过去把杂志收了起来，最后关上门离开。
方初直到门再次关上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好像是被人看光了啊……
被一个认识才几分钟的陌生人看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的样子，虽然同为男生，但还是有点尴尬啊。
方初飞快地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就见程淮靠在墙上扶着额头一脸的懊恼，耳朵尖上还泛着红。
见方初出来了，他立马恢复镇定。
杨雅琴对方初的新形象眼前一亮，直夸他是个帅小伙，顺便不忘贬低自家儿子一身睡衣没个正形。
方初替程淮说了几句好话，又谢过杨雅琴的好意后就借口说还有其他货品要送便离开了。
这边杨雅琴还在数落自家孩子呢，说看看人家，明明年纪差不多，人家却懂得赚钱，又是卖菜又是送货的，多能干，再看看自家孩子，一天到晚除了学习就是打球，饭都不会做，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程淮觉得自己惨啊，成天到晚要被老妈数落，实在不行让老妈认别人做儿子吧，反正他这个儿子哪哪都不如别人。
窗外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来雨势又要变大了。
本想回卧室的程淮停住了脚步，愣了两秒，他拿起雨伞冲了出去。
身后杨雅琴哎哎的声音渐渐远去，程淮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脚下一转，往楼道跑去。
方初站在楼下大门口，看着变大的雨势叹道：“不是吧，雨下大了，刚换的衣服又要湿了。”
今天好像有点不太顺啊，他想。
虽然有些倒霉，不过好在他没有货需要送了。
看了眼停在前面的电动三轮车，方初咬咬牙。
冲过去吧，淋湿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还没等他动作，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他回过头，原来是刚刚那个男生。
程淮因为一路跑下楼，此时呼吸有些急促。
“给你。”
他将伞递了过去。
方初既意外又疑惑，这家人做好事还包售后？不仅送衣服还送伞，这也太好了吧？
“不用了，我还要开三轮车，不方便打伞。”
又拒绝？程淮有点生气，自己特地跑下楼给他送伞，居然被他拒绝了。
“不方便也要打伞，我的衣服可不是你的那些破工作服，穿上了就好好保护，别再淋湿了。”
他明明是想让对方接受自己的好意，可是开口的话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啊，那我还是脱了还给你吧。”
方初觉得对方应该是不舍得他的衣服就这么被妈妈送给了自己。
说着，他抓住衣角顺势就要将衣服脱下来。
程淮用力压住方初的手不让他脱。
他的脸有些发烫，这家伙怎么说脱就要脱，真以为自己想看他的裸体啊。
“穿着，穿着！”
程淮视线有些飘忽，他一把将伞塞进方初怀里。
“总之，这把伞你拿去用，别再变成落汤鸡了。衣服和伞都送你了，我走了。”
程淮迅速抽回手，匆匆转身离开，正如他匆匆地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落汤鸡与鸡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