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雨夜 ...
-
暴雨是凌晨开始下的。林砚被窗外的雷声惊醒时，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天光泛着冷白，他摸过手机一看，才六点半——比平时上班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可想到公交站那段没有遮挡的路，还是挣扎着爬起来。
衣柜里只剩一件半干的浅灰衬衫，他将就着套上，又找了件旧外套裹在外面，抓起伞就往楼下冲。雨势比想象中更猛，伞骨被风吹得往一边歪，雨水顺着伞沿灌进来，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尖。等跑到公交站，他的头发已经黏在额角，指尖冻得发僵，怀里的公文包也溅上了不少泥水。
等了快二十分钟，公交才慢悠悠驶来。林砚跟着人群挤上去，车厢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被夹在两个陌生人中间，连抬手抓扶手的空间都没有，只能任由车身晃得撞来撞去。透过模糊的车窗，看着外面被雨水淹没的街道，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为了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在这样的天气里狼狈成这样。
到沈氏大厦楼下时，雨还没停。林砚收伞时，伞骨“咔嗒”响了一声，断了一根。他没管，抱着公文包往大厅跑，刚冲进旋转门，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沈则言。
对方穿着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点银色手表，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面干净得没有一点水渍，显然是坐车直接到的地下车库。他的目光扫过林砚湿透的裤脚和断了骨的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沈总。”林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沾着泥水的鞋，声音有点发紧。
沈则言没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径直往电梯方向走。林砚跟在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两人之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对方永远体面从容，而自己，连在雨天保持干爽都做不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外面的雨声。林砚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沈则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意。他攥紧了公文包的带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明天穿件深色衬衫。”沈则言突然开口，声音没什么情绪，“浅色沾了水太明显。”
林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身上这件半干的浅灰衬衫。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没别的干衣服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沈则言面前，任何解释都像借口。
“知道了，沈总。”他低声应道。
电梯到达28楼，沈则言先一步走出去，脚步平稳地踩在地毯上，没回头。林砚跟在后面，刚走到自己工位，就看到桌上放着一把新的黑色长柄伞，伞柄上还贴着张便签，是行政部的字迹：“沈总让给您的，说是备用。”
他拿起伞，指尖碰到冰凉的伞柄，心里没什么波澜——大概是对方觉得自己那把断了骨的伞太碍眼，影响公司形象，才随手给了一把。他没多想，把伞塞进桌下，拿出纸巾擦了擦公文包上的泥水，就开始整理沈则言今天的行程表。
上午的工作很忙碌，林砚整理完行程，又忙着打印会议资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快到中午时，内线电话突然响了，是沈则言打来的。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简洁，没多余的话。
林砚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过去。推开门，看到沈则言正坐在桌前看文件，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咖啡。“沈总，您找我？”
“把这份文件整理成电子版，下午两点前给我。”沈则言把一份手写文件推过来，目光没离开屏幕，“注意格式，别出错。”
“好的。”林砚拿起文件，刚想走，就被沈则言叫住。
“外面雨大，中午别出去了。”他指了指桌角的一个白色纸袋，“行政部订的外卖，你拿一份。”
林砚愣了愣，才发现纸袋里是两份包装好的盒饭。他没问为什么多一份，只是拿起其中一份，低声说了句“谢谢沈总”，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工位，他打开盒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味道很普通。他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开始对着那份手写文件忙碌。文件上的字迹有些潦草，有些地方还需要反复辨认，他不敢马虎，逐字逐句地敲进电脑，偶尔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记在笔记本上，打算等沈则言有空再问。
下午两点，林砚准时把整理好的文件送过去。沈则言接过，翻了两页，指尖在一处标注旁停住：“这里的数字错了，再核对一遍。”
“对不起沈总，我马上改。”林砚连忙接过文件，心里有点懊恼——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半小时后给我。”沈则言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砚拿着文件跑回工位，飞快地核对数据。等他把改好的文件再送过去时，沈则言正在接电话，对着听筒只说“嗯”“知道了”“按方案来”，语气简洁得没多余字眼。挂了电话，他接过文件，没再看，只是放在一边：“归档吧。”
“好的。”林砚点头，转身想走，又被沈则言叫住。
“晚上加班，整理下周的合作方案。”对方抬眼看向他，目光依旧冷淡，“七点在会议室碰一下框架。”
“好。”林砚没问为什么突然要加班，只是应了下来。
加班到七点时，办公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林砚抱着整理好的方案框架走进会议室，沈则言已经在里面了，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他没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林砚坐下，把方案推过去。沈则言翻了两页，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份文档：“按这个框架补内容，重点在成本核算部分，明天早上给我。”
“好。”林砚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下要点。
“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沈则言合上电脑，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外面雨停了，路上注意安全。”
林砚愣了一下——对方竟然会说“注意安全”？他以为沈则言只会冷冰冰地布置任务。他站起身，跟在沈则言后面走出会议室，看着他走进电梯，没再多说一句话。
走出大厦时，雨果然停了，空气里带着雨后的凉意。林砚想起桌下那把新伞，没拿，还是抱着公文包往公交站走。路上，他掏出手机，看到母亲发来的消息：“砚砚，今天下雨，上班没淋到吧？”
他盯着消息看了几秒，回复：“没淋到，公司有备用伞。”
其实那把伞他根本没动，可他不想让母亲担心。走在路灯下，看着自己拉长的影子，他突然觉得有点累——这份工作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沈则言，就是站在山顶的人，永远冷漠地看着他在山脚下挣扎。
回到出租屋，他把湿衣服脱下来扔进盆里，又找了件干净的睡衣换上。坐在书桌前，他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的合作方案框架，突然没了力气。可想到明天早上要交，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一点点补起内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键盘上，泛着淡淡的光。林砚敲着字，偶尔想起白天沈则言那道冷淡的目光，心里没什么波澜——他清楚，自己和沈则言之间，永远只会是上司和下属，不会有其他可能。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沈氏大厦顶层，沈则言还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林砚的入职信息，指尖在“家庭地址”那栏停顿了几秒，眼底的冷意里，藏了点不易察觉的暗涌。只是这份暗涌，林砚现在还看不到，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慢慢显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