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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纪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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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孤儿院的周末午后,总是带着一种慵懒的宁静。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斑驳地洒在石桌上。
温辞趴在石桌上,面前摊开的物理练习册像一本天书。他咬着笔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对着那道关于浮力和密度的题目唉声叹气。
“不对……还是不对……”他小声嘟囔着,橡皮擦已经把草稿纸擦得黑乎乎一片。
坐在他对面的祝岁安放下手里的高一生物课本,探过身来。他拿起温辞的草稿纸,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混乱的演算过程。
“这里,”祝岁安的指尖点在一个公式上,他的声音总是很轻,但异常清晰,“物体的质量,不能直接用这个。”
他拿起铅笔,在干净的纸面上重新画起受力分析图,一边画,一边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每一个步骤。他的思路是严谨的,逻辑是线性的,像他这个人一样,条理分明。
温辞努力地跟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听到一半,眼神又开始涣散。那些“ρ液”、“V排”像是绕口令,在他脑子里打转。
“岁安哥哥……”他有些沮丧地小声说,“我……我还是没懂。为什么这里要减去这个力?”
祝岁安顿了顿,他看着温辞困惑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神,耐心地又讲了一遍。但他擅长的是理解和记忆,而非将复杂概念拆解得通俗易懂。他讲的,依然是另一种层面的“正确”,却并非能让温辞豁然开朗的“讲法”。
连续讲了三次,温辞的小脑袋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书本里。祝岁安握着铅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唇也抿了起来。他不是不耐烦,而是一种……看着最重要的人遇到困难,自己却无法有效帮助的无力感。
这时,院长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看着这“僵持”的一幕,笑了。
“小辞又卡壳啦?”她把水果放在石桌上,慈爱地摸了摸温辞的头,然后对祝岁安说,“岁安,你去活动室帮我把针线盒拿来好不好?我这里衣服破了要缝一下。”
祝岁安看了看温辞,点了点头,起身默默朝活动室走去。
院长妈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弯下腰,低声对温辞说:“别急,待会儿让‘纪老师’给你讲讲。”
温辞眼睛一亮:“疏白哥回来了?”
“嗯,在屋里看书呢。”院长妈妈笑道,“他讲这个最在行,你岁安哥哥学问好,但讲课嘛……还是小纪有办法。”
过了一会儿,祝岁安拿着针线盒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那少年和祝岁安差不多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却干净整洁。他的面容清俊,眼神沉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他就是纪疏白,虽然只比祝岁安大几个月,但因为跳级,现在已经读高二了。
“疏白哥!”温辞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
纪疏白对温辞浅浅笑了一下,走到石桌边。祝岁安将温辞的练习册和草稿纸默默推到他面前。
“是这道题卡住了?”纪疏白的声音温和,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嗯!”温辞用力点头。
纪疏白拿起笔,他没有立刻演算,而是先问:“小辞,你先告诉我,你觉得一块木头和一块铁,为什么木头能浮起来,铁会沉下去?”
“因为……木头轻?”温辞不确定地说。
“这是一个角度,但不完全对。”纪疏白耐心地引导,“我们想象一下,如果你把一个空瓶子和一个装满水的同样瓶子放进水里……”
他开始用生活中最常见的东西举例,把抽象的公式和概念,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现象。他的讲解深入浅出,每一步都确保温辞能跟上,还会时不时问一句“这里能理解吗?”,直到温辞点头,他才继续往下。
祝岁安没有离开,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纪疏白讲解。他的目光落在纪疏白清晰的解题步骤上,眼神专注,像是在默默学习另一种“语言”——一种能将知识有效传递给他人的语言。
就在温辞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兴奋地喊着“我懂了!原来是这样!”的时候,一个略显突兀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剃得很短,眉眼间带着一股尚未完全褪去的桀骜,但此刻,那桀骜里却混杂着明显的犹豫和局促。
是江驰。
他手里捏着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站在门口,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踏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石桌旁的三人组,目光最终落在正抬起头看向他的纪疏白身上。
纪疏白脸上的温和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收敛了些,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江驰硬着头皮走过来,脚步有些沉。他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好奇打量他的温辞和面无表情的祝岁安,然后目光定在纪疏白脸上。
“纪疏白,”他开口,声音有点干,“我……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纪疏白看着他,没说话,算是默许。
江驰深吸一口气,将手里捏得有些皱的信封递了过去,动作快得几乎像是扔过去一样。
“这个……给你。”他的耳根有些泛红,眼神飘向别处,“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话。对不起。”
他的道歉依旧带着点少年人别扭的硬邦邦,但其中的愧疚,却是实实在在的。
纪疏白看着那封信,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接了过去,低声说:“嗯。”
没有多余的话,但这一声“嗯”,和接过信封的动作,似乎让江驰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一点点。他像是完成了某项极其艰难的任务,匆匆说了句“那我走了”,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离开了院子。
温辞眨巴着眼睛,看着江驰消失的背影,又看看纪疏白手里那封信,满心好奇,但又懂事地没有多问。
纪疏白将信封对折好,随手放进了裤兜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温辞的练习册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
“我们继续。刚才讲到浮力公式的应用,这里还有一种常见的变形……”
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槐树叶沙沙作响。石桌边,纪疏白清润的讲解声,温辞偶尔的提问声,以及祝岁安始终如一的安静陪伴,交织成一幅宁静的画面。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间隙,祝岁安的目光会偶尔掠过纪疏白放着信封的裤兜,又很快收回。他或许不理解那封信背后具体的故事,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叫江驰的男生,和纪哥之间,存在着某种他尚未知晓的、紧张的联结。
而此刻,他最在意的,还是眼前温辞那终于拨云见日、重新亮起来的笑容。这比任何复杂的公式或突如其来的插曲,都更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