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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折星星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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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熵生日宴的喧嚣过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但有些东西，在细微之处，悄然改变了。
程勋森发现，苏竘似乎更习惯于在他身边制造一种“安静的热闹”。他不再仅仅是在需要借笔记或问问题时才开口，偶尔会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同桌，你看窗外那棵梧桐树，叶子开始黄了。” “今天食堂的糖醋里脊绝对是醋放多了，酸得我牙都快掉了。” “于熵那家伙昨天打篮球又把脚崴了，活该，让他嘚瑟。”
这些话语像轻盈的泡泡，飘进程勋森安静的世界里，不惹人厌烦，反而驱散了一些独自一人时的沉寂。程勋森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作为回应，苏竘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完，又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或者继续他见缝插针的“折星星大业”。
那个广口玻璃瓶里的星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色彩斑斓，挤挤挨挨。
这天下午自习课，程勋森提前完成了所有作业，难得有片刻闲暇。他没有拿出额外的竞赛题，目光落在了旁边苏竘的手上。
苏竘正对着一道数学题苦思冥想，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笔，左手则放在课桌下，手指熟练地翻转着一条宝蓝色的彩纸。他的动作很快，几乎不需要眼睛看，折叠、按压、翻转，一个个棱角分明的六角星星就在他指尖诞生，然后被小心地放进挂在课桌侧面的一个小布袋里——显然是为了在学校方便携带。
程勋森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为什么一直折这个？”
苏竘正和数学题搏斗，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向程勋森。这是程勋森第一次主动问起与学习完全无关的事情。
他晃了晃手里刚刚成型的蓝色星星，脸上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点执拗的笑容：“许愿啊。不是说折满一千颗星星，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吗？”
很孩子气的理由。从程勋森的角度来看，甚至有些幼稚和迷信。
程勋森没有说话，眼神里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就这？
苏竘看懂了他的眼神，笑了笑，将那颗蓝色的星星也放进小布袋里，手指轻轻摩挲着布袋里那些五彩缤纷的小物件，声音低了一些，不似平时那般清亮：“其实……也不全是许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有些飘忽地看向窗外。“就是觉得，手里做着点什么，心里能安静点。不然……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转过头，看向程勋森，眼神干净，带着点坦诚的脆弱：“而且，每一个星星叠好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小小的、确定的形状。不像很多别的事情，努力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就像他努力去理解那些复杂的物理公式，一遍遍演算，结果可能还是不尽如人意。
程勋森怔住了。
他看着苏竘，看着这个平时总是笑得开朗，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的男生，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和无奈。他忽然想起，苏竘家里开着餐馆，母亲忙碌，他需要分担家务，成绩不算顶尖，尤其是理科……他看似热闹的生活背后，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压力和空洞。
那一个个被精心折叠的星星，不仅仅是许愿的载体，更是他对抗虚无、寻求内心秩序和确定感的一种方式。
就像自己……习惯于用一套套难题、一张张满分的试卷，来填满时间，证明价值，或者说，来逃避某些不愿面对的东西。
方式不同，内核却有着某种隐秘的相似。
程勋森沉默了片刻，就在苏竘以为他不会再有回应，准备继续和数学题死磕的时候，他听到旁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折得不错。”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甚至算不上夸奖。但苏竘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突然被点亮了小簇的烟火，光彩熠熠。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满足。
“真的？嘿嘿，熟能生巧嘛！”他挠了挠头，有点小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前桌的同学回过头来借橡皮，看到了苏竘手里的小布袋，随口笑道：“狗蛋，又折星星呢？你这都快成我们班一景了。是不是折给哪个小姑娘的？”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
周围几个同学也低声笑了起来。
苏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维持着，他把小布袋塞回桌肚，笑骂了一句：“去你的，折着玩不行啊？”
程勋森看着苏竘应付完同学的调侃，重新低下头，拿起笔，看似要继续做题，但握着笔的指尖微微用力，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低落。
那些笑声并无恶意，却像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某种小心翼翼维持的东西。
程勋森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种氛围。
他拿起自己手边一本厚厚的、用来垫桌角的英文原版物理期刊，翻到某一页，然后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苏竘的胳膊。
苏竘疑惑地转过头。
程勋森将期刊推到他面前，指着上面一幅复杂的粒子轨迹示意图，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个概念，跟你上次问我的那道题有关联，看看。”
他的动作和话语都非常自然，仿佛只是在进行最寻常的学习交流，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折星星”引回到了正轨上。
苏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凑过去看那幅图，虽然看得一知半解，但脸上的那点不自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专注。
周围的同学见状，也自觉无趣，纷纷转回了头。
小小的风波，悄无声息地平息了。
放学时，苏竘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对程勋森说：“谢了，同桌。”
程勋森拉上书包拉链，看了他一眼：“谢什么？”
苏竘笑了笑，没回答，只是把那个装满了星星的小布袋仔细地塞进书包最里层，然后背上书包，恢复了往常的活力：“明天见！哦对了，今天店里新到了批山楂，酸梅汤味道可能更足点，你来吗？”
“看情况。”程勋森依旧是这个答案。
但他看着苏竘脚步轻快地走出教室，融入走廊的人群，心里某个地方，却微微动了一下。
这个折星星的同桌，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