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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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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东方泛起鱼肚白。
光线渐渐充盈休息室,映照出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邱猎靠在蒋屹舟肩上,蒋屹舟歪着头,靠在邱猎脑袋旁,一夜没休息好,两人勉强小憩了一会。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这间休息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邱猎先一步醒来,眯着眼睛适应光线,听着蒋屹舟平稳的呼吸声,她一时没有动作,只是垂眼看手机。
右手手臂被蒋屹舟抱着,盖在毯子里,邱猎只能用左手解锁手机,划手机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好几倍。
过了几分钟,邱猎才轻轻推了推蒋屹舟,低声说,“走了,回家了。”
蒋屹舟睡得很浅,轻轻一推就醒了,同样眯着眼睛适应光线。她放开邱猎的手臂,坐直身体,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转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邱猎把检测结果举到她跟前,页面是绿色的,实打实的阴性。
蒋屹舟轻笑一声,仰着头靠到椅背上,又闭上了眼睛,“我就说你肯定没事,就是可怜我,明天得老实上班了。”
“这么说的话,我没事你还不高兴了?”邱猎佯装锤她的肩膀,还没碰到,就被蒋屹舟抓住了手腕,她纳闷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长了第三只眼睛?”
“走了,回家。”蒋屹舟抓着她的手腕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邱猎跟在身后,一时没找到节奏,脚步凌乱,能腾出来的手只有一边,既要带着自己的包,又要带着医院买的药,还得抓着蒋屹舟带来的毯子,略显狼狈。
但走出这间休息室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感叹,新的一天又到了。
蒋屹舟停下脚步,回头等邱猎,看到她微微仰起脸,深吸了一口气,外科口罩的无纺布印出她嘴唇的形状,随着她的吐气又渐渐散开,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值夜班的医生在里间休息,但诊室的护士没有在打瞌睡,很快注意到了她们。邱猎给她看过手机上的检测结果,她又给邱猎测了一遍耳温,“37.2℃,差不多退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邱猎低头看了眼被蒋屹舟抓着的手腕,摇了摇头,“没有,舒服多了。”
“那就行,回去好好休息吧。”
邱猎道了声谢。
离开医院,两人一商量,决定先回蒋屹舟的别墅。邱猎能答应,一方面是不想回肇邸集团,另一方面是蒋屹舟家离医院更近一点。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驶入安福路上的一间别墅,这辆车是蒋屹舟调来上海后新买的,为了保持低调,特意买的入门款,车牌也很普通,一串随意的数字,毫无寓意。开起来的手感确实比不上去年那辆保时捷,但胜在安静,蒋屹舟觉得,这更符合自己沉稳的气质。
保洁阿姨一周上门两次,昨天正好是打扫的日子,邱猎一走进别墅,就觉得窗明几净,空气里还飘散着淡淡的青草调香氛。
上次拜访还是一个月前,邱猎来庆祝蒋屹舟隔离期结束,没想到这次来,“刑满释放”的人就成了自己。邱猎是个标准的洁癖人士,对家里物品的摆放一丝不苟,她想起上个月的情景,显然蒋屹舟也专门收拾了一下,但跟今天的整洁有序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茶几上的花瓶,“这花怎么还没扔掉?烂得快要长虫了。”
蒋屹舟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摘掉口罩,像是被闷得缺氧,大口大口呼吸了一会,然后左脚踩右脚地脱完鞋,随意踢在玄关边,快步走去浴室洗了把脸。
蒋屹舟从浴室的方向走来,脸上还挂着水珠,鼻梁被口罩压出了一条细印子,她一提裤腿,往后倒在了沙发上,轻飘飘地说,“舍不得。”
邱猎对她的这种腔调已经见怪不怪,一开始还会琢磨那些过界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后来也就渐渐放弃,她已经过了少女情怀辗转反侧的年纪,更何况,蒋屹舟比她大了四岁,最真的真心大概早就给了不知道什么人。
邱猎走上前,用左手拿起花瓶,准备把枯败的花收拾一下。
“你别动了,过两天等阿姨上门,我让她帮忙收拾。”蒋屹舟俯身凑上前,把花瓶从她手里抢了过来,放回茶几上。
邱猎从善如流地松了手,边划手机边说,“能给我拿条新毛巾吗?我想冲个澡。”
“你昨天没洗吗?我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了。”
“洗过,但我习惯从医院回来之后再洗一遍。”邱猎放下手机,一边脱外套,一边往一楼的客用浴室走去。
蒋屹舟从沙发上起身,在储物柜里拿了一条新毛巾,正要往浴室走,余光瞥到邱猎没来得及息屏的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她瞄了眼浴室,里面已经响起了水声,有少量氤氲的水汽从门缝往外漏。蒋屹舟折返到茶几旁,刚看到邱猎的聊天软件页面有个好友申请,屏幕就黑了。
像是被突然熄灭的屏幕咬了一口,蒋屹舟倏地缩回了手指,老实走到浴室前敲门。
邱猎从里拉开一条门缝,伸手接毛巾,蒋屹舟却没有立刻松手,她用力拽了拽,还是没拽过来,“蒋屹舟,你不会在这时候耍流氓吧?”
“噢、噢!”蒋屹舟走神着,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松了手,坦白道,“刚刚不小心看到你手机了,有个好友申请,不过我什么都没点啊。”
“好友申请?验证消息里有写是谁吗?”邱猎关了淋浴,隔着门问。
蒋屹舟略一思索,“写了,问你关节疼有没有好点。”
“那你帮我点个通过吧,是昨晚的急诊医生,就说完全没好,准备睡个觉去挂免疫科的号了。对了,我的锁屏密码是201211。”
蒋屹舟熬了一晚上,归纳能力和逻辑思维熬掉了大半,此刻抓错重点,还笑得挺开心,“你就这么放心我看你手机啊?”
“我的人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你快去帮我点了吧,我洗完就想睡觉。”
蒋屹舟撇了撇嘴,想问她这个锁屏密码的意义,但又担心,万一这串数字涉及隐私,真把邱猎惹生气了怎么办?来日方长,她话锋一转,“偶然碰到的医生……交情有好到要加好友吗?”
“没有交情,但可能有用得到的地方。”
“烧还没退完全,脑子倒是转个不停。”蒋屹舟往前走两步,斜倚在墙边,“欸,邱猎,是不是每个对你心存哪怕一丢丢幻想的人,都会被你拿来‘用一用’?”
邱猎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地说,“从小到大,对我心存幻想的人很多。那你呢?你加我好友的时候,又用了什么高超的理由?”
蒋屹舟回想起几年前在大巴车上发生的事,一时哑口无言,邱猎好整以暇地等了几秒,听到外面的拖鞋声慢慢走开,才垂眼笑了笑。
浴室里再次响起哗哗的水声。
清明三天假,邱猎前两天都在加班,最后一天在蒋屹舟家里休息。她向钱奕请了一天假,挂了节后免疫科的号。蒋屹舟想陪她一起,但单位把周一的例会顺延到了周二,她必须参加,只好作罢。
邱猎没把这个当回事,自从上了大学,她需要跑医院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对医院就诊流程轻车熟路,多个人陪着反倒不习惯。
邱猎的症状模棱两可,跟好多种病都能沾上点联系,医生建议还是要查生化指标,才能明确病灶,毕竟痛风虽然有年轻化的趋势,但二十四岁得痛风,还是很少见的。
早上十点,邱猎在采血窗口前坐下,伸出手臂,护士熟练地把针头戳进静脉,暗红色血液顺着导管流进一支支试管,有紫色盖子的、绿色盖子的,也有黄色盖子的。邱猎在心里默数,装到第十二支的时候停了下来。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邱猎坐在角落的蓝色塑料休息椅上,用两根棉签压着针口,望着医院里脚步匆匆的行人发呆。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加上回南天的水汽,邱猎居然在四月里出了一身薄汗。
大约十一点半,邱猎收到检查结果出来的短信通知。化验科大厅有两台报告自助查询机器,她打印出了厚厚一叠报告单,连同前段时间咳嗽的检查报告一起,用一枚燕尾夹整齐地夹好。
这时候钱奕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奕姐。”邱猎不太情愿地接起了电话。
“邱邱,你那边怎么样?医生有说是什么病吗?”
“我刚拿到化验报告,准备去给医生看。”
“行,那你去吧,陈董提前出差回来,你上午在医院忙完,下午准时来会议室。”
“可是我请了一天的病假。”
“邱邱,陈董出差不在公司,你请假我都无所谓,但是他刚回来就投身工作,你作为秘书一定得到。”
钱奕的话不容置喙,邱猎眉头紧锁,一边说话一边踱步,等潦草应付过去,她已经走到了洗手间的位置。
挂了电话,邱猎站在水龙头前搓了很久的手,她抬起头,看到镜子边缘已经发锈,暗示着这栋楼的年龄,镜子里的自己脸庞瘦削,面色蜡黄,只有一双眼睛,目光如炬。
如果一件事完全偏离了最初的预设,及时抽身才是最优解。
所以邱猎回到肇邸的第一件事,就是按下了离职信的发送键。
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邱猎从洗手间回来,化验科已经到了下班点,浅灰色的铁闸门冷冰冰地落下,把邱猎的检查报告的一把雨伞都困在了里面,她能够随身携带的,只有一部手机,和抽血之后留在手臂的一个针孔。去问保安,得到的答案也只是下午两点上班。
邱猎决定先打车回肇邸集团。
偏偏司机师傅已经开出去了半小时,蒋屹舟打来电话,说自己到医院了,问她现在在哪。
听邱猎简单说了一遍情况,蒋屹舟沉默了一会,无奈地看天,“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邱猎灵机一动,“不算白跑,我的雨伞落医院里了,帮我带回去,先放你家吧。”
“你放哪里了?”
“化验科。”
“……不会是那个灰色卷闸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