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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晚雾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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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笙把两只胳膊伸出防护栏，半个身子倚在上面。米若在他旁边站定，抱臂静静眺望。
这片水面俯瞰与平视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面貌。虽仍是静谧的蓝灰色，但水山相接的线条将单一的水面之境勾勒，圈画地更有层次感。山峦被植被满当当的覆盖，零星有几个建筑错落在绿色中。
这样看下的话，湖与海的气质分野就明显了些，海轻易就可以挣脱陆地的束缚，但仍不止不休的要与陆地无尽纠缠。而湖永远被陆地温柔圈定，连细碎的涟漪都带着沉静的笃定。
想到这，苗笙的脑子里蓦然冒出几句文学酸话，他也就把这话咀嚼着，对着湖念出来。
“……有人不了解海，不知爱海，有人了解海，不敢爱海。”他仍是把目光投注到广阔天地去，但细微的带着凉意的风把他的眼睛吹得微眯起来。
米若听见了，“爱海……”他状似不经意地重复，“……爱海爱海……呦。”
然后玩一些烂梗。
苗笙听见了他的乱哼哼，搁平常会接一个无语的眼神，但现在，他莫名的想继续这句有点嚼头的话进行哲学探讨。
“小米，你说人的精神层面和生理层面，是可以完全分开的吗？”
不过就米若接烂梗的行为，他没觉得能讨论出来什么。
没想到米若真的在认真思考，他长长地嗯了一声，甚至皱了皱眉头。“我觉得，是要分开的。精神层面，是脑子里想的吧？是彻彻底底自己的想的。生理层面，可能，可能会受到很多的干扰。可能有没有想的时候，但是就那样做了。”他解释完，小心翼翼地看了苗笙一眼。
苗笙的心凉了半截。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又深入甚至直白地问：“那你觉得，如果一个人，我是举个例子哈，一个人他精神层面爱好女，呃就是喜欢女生，但生理层面爱好男，你觉得……你怎么看。”
米若没再打量苗笙，两只手抓着护栏悠悠哒哒地回：“我不太懂。可能他的生理层面也受到了干扰吧。但是我觉得，还是要以精神层面为主。”
苗笙蔫了，简单地回了个嗯。
“小苗，你说是不是这两个层面应该统一一下？”没想到米若继续了这个话题。
苗笙继续嗯。他现在疲于应付。
“那就你说的这个例子，就是一边爱好男一边爱好女，别管哪边了。要是如果给他一边持续的干扰，那另一边是不是会被带过来，然后统一？你觉得会吗？”米若这个大哲学家一点就透，说出来的话甚至比苗笙一开始问的更绕了。
苗笙提起精神思索了一下米若这个问题的企图。如果他要保证自己的精神层面不被玷污的话，就决定不想受到生理层面的干扰，而是通过正向引导，将两个层面合二为一。这样也好，不然就算是某种层面的误入歧途了。
“会吧。”苗笙扯起一个笑，支持他改邪归正，“但是你不要那个，不要乱搞。顺其自然一点。”
脱出口发现因为走神，把“举个例子”里的人直接说成“你”了。他又急忙否认：“不是你……我嘴……”
“我？我两种层面一直是统一的好吧。”
两句都是急急的话撞在了一起，又把苗笙撞晕了。
你说你统一？苗笙被撞地一头乱麻，但快要憋死了。他破天荒地直接问：“你统一男还是统一女？”
米若有点难堪，但看起来比刚才更急了。有种两个小人在他身体里，一个压着另一个猛揍，挨揍的那个小人还是硬要说一句的感觉。
“我……统一男。”挨揍的小人委屈地说，“我就没喜欢过女的。”
苗笙发散了一晚上的哲学小树，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开花结果，立马就把这棵树坠得沉甸甸。然后这些果子成熟了，没有脱落，而是噼里啪啦的全都爆开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问点什么，但是只要有这一句话，又似乎什么都不需要问。
哲学探讨是没办法进行下去了，树都炸没了。但苗笙脑子里又想起另一个需要解释的问题，一个他当时认为再也不会有时机解释的谎言，而现在似乎再也合适不过。
“我也是。”苗笙把目光挪到对方身上，但仅仅到衣领，就再也止步不上。
“什么？”米若原本忧心忡忡的眉头啪的一下打开了。
“对不起我之前……其实我也是，嗯统不统一我不知道，总之是……男。”
他继续惴惴地躲闪地盯着那块领子。
米若愣了一会，苗笙用不敢向上的余光看到他的嘴微微张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又闭上了，直直地向苗笙贴过来。
不是拥抱，也不是耳语。米若的嘴唇贴近苗笙的脸颊时，后者没有躲，而是自顾自地爆红。然而这片唇在距离脸颊甚微的时候却没有落下来，只喷洒下一片灼热的气息，随之又移开。苗笙感觉自己的眼镜被对方的鼻梁向上顶了起来，因此他只能又微眯起眼，而此时那片唇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飘飘悠悠地，落到了自己的唇上，轻轻地贴合，捻动。
苗笙眼中的群山，湖水，栈道，全都模糊的黏成一团，只有近在咫尺的一个微红的耳朵尖，上面的绒毛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微微颤动着。
视线的受阻会将其他的感官体验放大，苗笙体会到了。比如原本浅尝辄止的唇瓣不仅力道大了些，还伸出舌尖把自己的唇描摹的湿漉漉的。但最终这舌尖也带了些胆怯的意味，没有深入探索就怏怏收回。最后苗笙感觉自己的下唇被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下，随之才被放开。
两个人像不认识对方似的大眼瞪小眼，然后米若扑哧一声笑打破了这个奇怪的对视。
“我太幸福了。”他说。
两人到咖啡屋点了些简餐，在露天的休息区面对面坐下。
这种时候，相顾无言。米若如此一个话唠的人居然不再挑起话头，但时不时的偷笑，显得很傻。
而苗笙则有些穷人乍富的心理。说开心呢，必然是开心的，但更多的是有点彷徨。
于是他说：“我们……”
米若就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苗笙就紧张起来，磕磕绊绊地：“嗯……小米，我要想一想……”
他觉得自己好像那个面对“我们是什么关系”的问题时，避而不谈的渣男。虽然没有人问，也并不是他主观想发生的。
“好。”没想到米若答得很畅快，“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跟你呆在一块。你想多久都可以。”
他又把眼睛弯成一个极度开心的弧度：“我今天已经够幸福的了！虽然再幸福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但是现在真的可以了！不然我要晕了。”
“一想到上山的时候还要装模做样的拉着你的胳膊，下山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牵着你了！我真是……”他毫不遮掩地说出来才发现没征求过人家的意见，“……可以牵吗？”
苗笙又爆红，低头用叉子挑面条，但也没挑起来几根。“……可以。”他不想表现得那么扭捏，于是坐正了些，“但是以后不要随便……亲我。在公众场合。”
米若急忙松开嘴里叼着的吸管：“我想问一下来着，但是……”他说了一半又住嘴了，重新叼回吸管，恨恨地搓了下。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那可以随便抱你吗？”
“也最好不要，尤其是在所里。”苗笙继续正色道。
“那在家里呢？”米若发现了漏洞。苗笙沉默不语，米若就懂了，喜不自胜地开始塞饭，身后看不见的尾巴摇上了天。
起身下山时，米若就把手从苗笙的袖口伸进去，牵住了他的手腕。苗笙一开始还是扭捏地想，一路这样走的话，会不会太腻歪，太不正经了。然而这个想法一会就没了。因为米若过于多动，没牵一会，就蹿来窜去地往前蹦跶几步，然后回来又拉起苗笙的手抓他的手心；或是看到什么鸟什么草，就凑过去打量，回来再挽起苗笙的胳膊。总之两个人看起来更像唐僧和猴，根本没有暧昧气息存在。
但其实在米若蹲着摆弄草的时候，苗笙也会把下半张脸埋进立起来的冲锋衣领里，然后偷偷弯起嘴角。
好幸福。他想，确实是。
回去的车上，米若突然想起什么，问：“小苗，那我以后能一直在你家睡吗？”
哪怕是昨天以前的任何一天，苗笙都会很乐意，甚至很欢迎米若问出这句话。他早就看米若的帐篷不顺眼，而且最近天气也冷了。但昨天……苗笙不得不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道。
“可以啊……你昨天的铺盖我没收。”
米若投来一个试探的目光：“那床上呢？你以前还让我去的。”
“你不是说你不习惯睡软的地方吗？”苗笙问这句话有点调侃的意味。
米若不臊也不反驳：“我想靠着你嘛，小苗——”
苗笙拿手掩着嘴角偷乐：“行。”但为了避免昨天晚上的事再发生，他默默决定拉好被褥警戒线。
车开着开着天就一点点黑下来，米若打开了车载音响，将车窗全部升上来。两人体力消耗了大半，因此话也没那么多。尤其是苗笙，本就一夜未睡，又是个虚货，听着鼓点就把头靠在一边阖上了眼。
米若在一处红灯缓停，转过头看了苗笙很久，直到绿灯才不得不转回去。他一边发动车，一边把车载音响的歌单调成了抒情风格。
正巧播到一首《晚雾车》。
“看着你安详倦意我好安心
我顺手关小世界的噪音
路不太平怕你被扰醒
那我慢慢来你先睡满意”
米若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随即又大大地升起嘴角，将泪水堵在眼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