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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尘封的往事与无声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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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沈婉清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身旁,是丈夫沉稳的呼吸和儿子均匀的鼻息。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那句“对不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桩婚姻的开端。
那一年,霍家出事了。
霍廷渊那位不务正业的叔叔,为了捧一个戏子,竟挪用了军中采买粮草的巨款。老将军霍修一世清廉,发现时已为时已晚,急得一夜白头,却无论如何也填不上那个窟窿。
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她的父亲,江南富商沈万金,连夜备了厚礼,从扬州一路快马赶到京城登门拜访。
父亲只有她和弟弟一双儿女,自小疼爱有加。他深知自己商贾出身,在那个年代,无论家财多丰厚,始终低人一等。他一直想为女儿寻一门可以依靠的亲事,既能护她一生周全,也能为家族寻一个庇护,为将来继承家业的儿子,找一个强大的依靠。
彼时,年仅二十一岁的霍廷渊,已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容貌更是俊朗不凡,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梦中人。
沈父的来意,不言而喻。他愿倾尽家财,为霍家填上亏空,只求一桩婚事。
这桩在外人看来是沈家高攀的婚事,对霍廷渊而言是奇耻大辱。
沈婉清永远记得,新婚之夜,盖头被揭开时,她看到的,是丈夫那双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
她本是怀着少女的憧憬和爱慕嫁给他的。她听过说书人口中他那些金戈铁马的故事,也曾远远地见过他路过江南骑马而过的英姿。可那晚,她少女的爱慕,被他冰冷的眼神击碎了。
若不是老将军以“必须给沈家一个交代”为由,逼着他进了洞房,他怕是连这间屋子都不会踏入。
那之后,便是长达四年多的冷待。
他们总共在一起过寥寥数次,每一次,都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他对她毫无兴趣,更看不起她商贾的出身。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起初的爱慕之心,在他的冷待下,渐渐冷却,变成了得体的距离。她不再奢求他的喜欢,只是尽好一个主母的本分。
直到霍凌的出生,才给她灰暗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光亮。儿子成了她最大的慰藉。她也曾想过和离,可看着年迈的父母,尚且年少的弟弟,和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子,她终究还是放弃了。
她想,就这样吧。她已经想好,不再把任何期待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守着儿子,守着自己的心,了此一生。
可现在,这个男人,却突然变了。
沈婉清转过头,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着他熟睡的侧脸。那张她曾爱慕过、怨过、也早已心如止水的脸,此刻竟让她感到了一丝陌生。
他眼中的温柔,是真的吗?那句“对不起”,又是真的吗?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似乎……真的有了一丝松动。
而在她身旁,霍廷渊其实也同样并未真正睡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妻子那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暗自发誓这一世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伤了妻子的心,这一世,他的将军府,只会有一个女主人。
他算算日子,上一世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在礼部尚书牵线搭桥下,他赢取了对方的亲侄女。他以为柳氏出身名门望族,定是知书达理,人也生的娇俏,却没想是个毒妇。这一次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这一世他想对身边的妻子好,去了解她,去爱护她,补偿她。他已经发现,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也记起柳氏没有入门前他时常领兵在外,可这个家,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父亲过世他在外打仗也是她一力撑起,后世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也想到了岳父。这些年,他从未给过沈家任何帮扶,反倒是自己有两次军中粮饷周转不济,还是岳父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消息,主动派人送来银票解围。
他大概是知道他们夫妻不睦,为了女儿在夫家能过得好一些。
上一世,她的聪慧能干,岳家的钱财支持,非但没让他感激,反而像一面镜子,时时刻刻映照出他的无能。再加上周围那些身边氏族宴会上的指指点点“镇北大将军竟娶了商贾之女”,更是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碾碎。
他将这份因自卑而生的耻辱,尽数迁怒于她,用疏远和最冰冷的冷漠,来掩盖自己虚弱的内核。何其愚蠢,何其可悲!
霍廷渊在黑暗中,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睡在两人中间的霍凌突然在睡梦中哼唧起来,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疼……腿疼”
是孩子长个时,腿上的抽疼。
几乎是同一时间,霍廷渊和沈婉清都伸出了手,想要去安抚孩子。
两只手,一只粗糙布满厚茧,一只温润细腻,在黑暗中,毫无预兆地碰到了一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婉清先缩回了手。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那份迟来的温柔,让她有所松动了,却也害怕。
霍廷渊感受到了她的退缩,心中一黯,却知道不能强求。他挪开自己的手,转而轻轻地覆在儿子的小腿上,用他从军中学来的法子,不轻不重地为儿子揉捏着,缓解那份疼痛。
沈婉清看到他的动作,也重新伸出手,轻轻地拍抚着儿子的后背,口中哼起了江南的温软小调。
小家伙在父母共同的安抚下,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哭声也渐渐止住,很快又沉沉睡去。只是这一次,他的头无声的靠向了娘亲,一只小脚丫,却不安分地搭在了爹爹的肚子上。
霍廷渊没有拿下儿子的脚,只是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将那只小脚丫严严实实地盖好。
夫妻两人虽然没有再进一步的身体碰触,却因为一同哄好了他们的孩子,那份无声的默契,让两人之间的坚冰,又好像融化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