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约而同 ...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下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一句“下课”刚出口，教室里瞬间就炸了锅。桌椅板凳一阵乱响，所有人抓起饭卡就往门外冲，目标只有一个：食堂。
虞吉也跟着人群站起来，正要跑，却看见同桌徐自牧还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正从桌洞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保温饭盒。
“不跑吗？”虞吉刹住脚步，扭头问。
徐自牧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饭盒。
“OK。”虞吉明白了，转身就扎进了门口拥挤的人流。他仗着个子高、动作快，在人群里左穿右插，没一会儿就甩开了大部队，第一个冲进了食堂。看着窗口里满满当当、还没被人挑拣过的菜，他松了口气，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餐盘。他得意地喘着气，看着玻璃后面琳琅满目、尚且未被“扫荡”过的菜肴，享受着那种可以随意挑选、不必担心好菜被抢光的“胜利者”特权。他熟练地指点着：“阿姨，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多打点饭，谢谢！”
心满意足地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虞吉环顾四周，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刚扒拉了两口饭，三个身影便呼啦啦地围了过来，正是他的好哥们——身形圆润、笑容憨厚的朱胖胖，总是带着几分冷静观察神情的季净泽，以及嘴皮子最利索、最爱打趣人的张磊。
餐盘落座的声音此起彼伏，朱胖胖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埋怨和好奇：“我说虞吉，假期三催四请叫你出来玩，开黑上分，你次次都放鸽子，消息也回得慢吞吞的。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了？”他挤眉弄眼，意图明显。
虞吉头也抬，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戏谑道：“我能有什么情况？真要是有，怕是母猪都能上树了。”
“也是，”张磊立刻接腔，笑嘻嘻地拍了下虞吉的肩膀，“就你小子那副满脑子武侠小说情节，整天幻想着来个‘英雄救美’，然后指望人家姑娘对你一见钟情、以身相许的德行，这辈子估计是难咯！”
这话戳中了虞吉某个隐秘而中二的幻想角落，他并不着恼，反而放下筷子，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故意拉长了声音：“这——怎——么——了！？我这是骨子里的‘侠义精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懂不懂？这在古代，那就是侠客风范！很潮的，兄～弟～？”
他夸张的语调和表情引得朱胖胖和张磊一阵哄笑。连一向淡定的季净泽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他适时地用筷子敲了敲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这场毫无营养的斗嘴：“行了行了，赶紧吃吧！再说下去，食堂的菜都要凉透了，我们几个就只能互相吃对方喷出来的口水了！”
这个画面感极强的玩笑成功让几人噤声，纷纷埋头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饭菜，一时间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
午餐在喧闹中结束。几人商量着去篮球场活动一下筋骨，消消食。朱胖胖热情地邀请虞吉：“走啊，虞吉，三对三，缺你个后卫！”
虞吉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表情：“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啊，打算去探寻一下我们学校的‘秘密花园’，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被遗忘的宝藏或者惊世大秘密呢！”
“切，神神叨叨的！”张磊不屑地嗤了一声，但也没强求。几人勾肩搭背地朝着篮球场的方向去了。
虞吉目送他们离开，这才慢悠悠地开始在校园里晃荡。他避开主干道和人多的区域，专挑那些林荫小径、教学楼背后、或是景观植被茂密的地方走。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他享受着这份独处的宁静，仿佛整个喧嚣的校园在这一刻只属于他一个人。
就这样信步由缰，他竟真的在校园最东北角，靠近老旧艺术楼的后方，发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小片竹林，掩映着一个看似废弃的小小喷泉水池，池水已不再喷涌，但还算清澈，几尾红色的锦鲤在其中悠闲地游弋。池边放着一条石质长椅，上面落了几片竹叶，显得幽静而富有诗意。
“真是个好地方！”虞吉心中一喜，抬脚便想跨过那低矮的、生着青苔的围栏进去。
然而，他的脚步刚踏进去半步，就猛地顿住了。就在水池的另一侧，斑驳的墙壁投下的阴影里，倚靠着一个人影。那人指间夹着一点猩红，淡淡的青色烟雾袅袅升起，与他周身那种清冷疏离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是徐自牧。
显然，徐自牧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清晰的意外。徐自牧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看清来人的下一秒，便迅速将手中的烟头在旁边一个废弃的花盆边缘按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不想被人察觉也不想打扰到别人的克制。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还是虞吉先反应过来，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摊手道：“嘿，可真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想到，咱俩还挺有缘分，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放心，”他朝徐自牧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哥们儿的义气，“哥们儿嘴严得很，不会乱说的。”
徐自牧闻言，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嘴角随之勾勒出一抹极淡、却极其清晰的弧度，那是一个带着些许玩味和了然的笑。与他平时在班里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被私下里戏称为“徐道长”的淡漠形象截然不同。他清冽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刚抽过烟后的微哑，更多的却是一种慵懒的调子：“那就……谢谢你了，同桌。”
这声“同桌”，叫得自然又熟稔，尾音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虞吉听完，不禁有些微怔。这反应……和他认知里的徐自牧，差别太大了。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眼神淡漠，仿佛对周遭一切都缺乏兴趣的徐自牧，居然会这样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简直像是角色设定崩坏了（OOC）。在他愣神的工夫，徐自牧已经从墙角的阴影深处不疾不徐地迈步走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擦身而过的瞬间，虞吉清晰地闻到一股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难闻的烟臭味，而是一种清冷的雪松木质香，混合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的烟草味，形成了一种独特而矛盾的气息，既不羁，又沉稳。
“还挺好闻。”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跳入虞吉的脑海，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徐自牧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这片小天地。
虞吉走到石质长椅边，拂开上面的落叶，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水池中悠然摆尾的锦鲤上，心思却早已飘远。徐自牧刚才那个带着淡淡痞气的笑容，那声慵懒的“同桌”，还有那混合着雪松与烟草的气息，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想着他那副平日里清心寡欲的模样，再对比方才墙角吞云吐雾的景象，虞吉忍不住低笑出声，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挺会装。”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他不禁又联想到自己那个被张磊他们嘲笑的、关于“英雄救美”的执念。脑海中开始天马行空地畅想：若是某天，徐自牧这样看似冷漠强大的人，陷入了某种“困境”（哪怕只是想象出来的），而自己恰好“神兵天降”……那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既荒谬又有趣，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竹林沙沙作响，他在这种半是清醒半是朦胧的状态下，任由思绪飘飞。直到悠扬而略带催促意味的午休预备铃声远远传来，他才如梦初醒，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懒洋洋地踱步回教室。
走到班级门口，里面已经安静下来，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子上小憩。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瞥见旁边的徐自牧已经端坐在那里，正垂眸专注地写着什么，是厚厚的数学习题集。他的侧脸线条清晰，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和专注，仿佛中午那个在角落抽烟、带着慵懒笑意的人只是虞吉的错觉。
虞吉没有打扰他，悄无声息地坐下，然后便像大多数同学一样，趴在了桌子上，准备迎接短暂的午睡。耳边，是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以及身旁……那极轻极规律的、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这声音不像噪音，反而像是一种单调而令人安心的白噪音，催眠效果极佳。虞吉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放松，陷入了一种似梦非梦的混沌状态。在那些支离破碎、逻辑不清的梦境碎片里，似乎有雪松的味道，有猩红的火光，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而在他身旁，那沙沙的写字声，不知何时，悄然停歇了。
徐自牧缓缓放下了笔，目光从复杂的数学符号上移开，落在了旁边那颗毛茸茸的、因趴睡而对着他的脑袋上。虞吉的头发看起来柔软，中间那个小小的发旋，随着他平稳的呼吸，似乎也在微微起伏。
徐自牧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他盯着那个发旋，思绪却飘回了中午那个隐秘的角落。那个意外的插曲，原本是他独自放松、无需伪装的时刻，却被这个阳光开朗的同桌撞破。虞吉的反应——那份不带评判的坦然和保证——确实让他有一瞬间的讶异。
更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他闻到了虞吉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肥皂清香，与他记忆中某种熟悉的感觉隐隐重叠。还有，当虞吉靠近时，那温热的呼吸似乎不经意间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以及，虞吉看向他时，那双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明亮而坦诚，不像班里有些人看他时，或好奇或疏远或带着审视。
他注意到，虞吉似乎比以前……温和了许多？或者说，是那种少年锐气被磨平了些许，增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稳？但显然，虞吉并不记得他，不记得很久以前，在某次校际活动上，那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交集。
这个认知，让徐自牧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必清晰察觉的……不满。像是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
不过，这丝情绪很快便消散了。他微微侧头，目光再次落在虞吉毫无防备的睡颜上，窗外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
不记得，也没关系。
徐自牧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习题集的纸页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极淡的、势在必得的幽光。
他不在意。
来日方长。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阳光在无声移动。而在这一片静谧之下，某些悄然改变的种子，似乎已经落在了心田的土壤里，只待时光浇灌，静候萌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不约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