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他是个女子? ...
-
御园交锋之后,京城的风向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沈清弦那场充满警告意味的剑舞,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金晶太子部分过于张扬的气焰,也让一些原本看好戏的人收敛了几分。
然而,这并未能缓解沈清弦内心的焦灼。
萧华棠对待金晶的态度,并未因她的警告而有丝毫改变,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抓狂、不冷不热的“默许”。
她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钓者,精准地操控着手中的线,而沈清弦,便是那条被嫉妒与恐慌折磨得快要窒息的鱼。
这日,兵部几位同僚为庆贺她凯旋及近日在军务上的顺利,在京城最好的酒楼“望江楼”设宴。
席间皆是军中汉子,气氛热烈,酒过三巡,难免谈起近日京中热议的话题。
“要我说,那乌孙太子也太不识趣!明知殿下已招驸马,还如此纠缠!”
一位性子直的参将愤愤道,浓眉拧成一团,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校尉冷笑一声,接口说:
“哼,蛮夷之辈,懂什么礼数?不过是看中殿下身份尊贵,容貌倾城罢了。”
他啜了口酒,眼神斜睨向窗外,仿佛在鄙夷那远方来客。
席间一阵附和,却有人压低声音,带着些许暧昧笑意插话:
“不过……我瞧殿下似乎……也并不十分厌烦那金晶?
前日马球会上,殿下还收了他献上的西域奇珍呢……”
说话的是个年轻副将,他挤眉弄眼地补充道,“你们没看见,那时殿下嘴角微扬,眼波流转,简直让那太子魂都飞了!”
另一人立刻接茬,拍着大腿笑道:
“是啊,元帅!您瞧瞧,殿下对您冷若冰霜,对那金晶倒有说有笑。莫非……”他故意拖长语调,引得众人哄笑,“莫非咱们驸马爷的威风,比不上一个蛮子?”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沈清弦心中积压已久熊熊妒火。
她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手背青筋凸起,仿佛要将那瓷杯捏碎。
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晃荡泼洒,沾湿了她的袖口。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萧华棠对着金晶浅笑的模样,那笑容如春水般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也浮现出她收下礼物时那优雅却刺眼的姿态,指尖轻抚锦盒的细腻动作,像刀子般剜着她的心。
她从未收过沈清弦的任何东西。
甚至她送过她羹汤,送过她棉布伤药,却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拒、或是只能以君臣之礼生硬地回应。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蛮夷太子,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她一丝半点的回应?
而她,这个名正言顺的驸马,如今却连靠近她都成了奢望?
即便当初是她处处防备,但她依旧不能接受,萧华棠对他人的示好有任何反应。
烈酒混着苦涩与不甘,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她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酒。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食道,却压不住心底那片燎原的野火。
她的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似鬼,唇瓣紧抿成一线。
同僚们见她神色不对,纷纷敛起笑声,七嘴八舌地劝慰。
“元帅,何必与那蛮子一般见识?殿下金枝玉叶,岂会真看得上他?”
一个老成些的将军凑近说道,手搭上她的肩,却被她一把甩开。
“是啊元帅,”另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附和道,担忧地搓着手,“您与殿下乃是陛下赐婚,天作之合,那金晶不过是跳梁小丑……”
他的声音渐低,只因沈清弦突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天作之合?沈清弦在心中惨然一笑。
好一个天作之合!
一个连真实性别都不敢透露的骗子,一个连妻子都无法靠近的懦夫!
酒精模糊了理智的边界,放大了所有的痛苦与自我厌恶。
她推开同僚再次斟酒的手,那动作带着失控的力道,差点掀翻酒壶。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脚步虚浮,身子歪斜,几乎下一秒就要跌倒。
“够了……我……我先回府。”她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护送,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在已然宵禁、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夜风一吹,酒意上涌,头脑更加昏沉,但那个念头却愈发清晰。
她要见她!现在!立刻!
她不想再管什么君臣之礼,不想再顾虑什么家族安危,她只想问个明白!
问她到底为何要对那金晶假以辞色?
问她心中……可还有她沈清弦半分位置?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驱使着她,凭借着本能,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公主府,径直冲向了那座她既渴望又恐惧的静心苑。
今夜,静心苑的院门,竟然未曾闩上。
仿佛是一种无言的默许,又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沈清弦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口气,猛地推开院门,闯了进去。
院内,萧华棠并未入睡。
她正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站在庭院的梅树下,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夜风拂过,几片花瓣飘落,她伸手轻拈一片,眉宇间带着一丝恍惚的忧思,像是在对着月色低语心事。
听到动静,她愕然转身,便看到沈清弦一身酒气,眼眶通红,步履蹒跚地朝她走来。
衣袍凌乱,发髻松散,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沈清弦?你……”萧华棠蹙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双手不自觉地拢紧外袍。
那后退的动作轻盈却疏离,像一只受惊的鹤。
就是这后退的半步,和那戒备的眼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清弦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猛地上前,在萧华棠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萧华棠瞬间蹙紧了眉头,低呼一声:“你弄疼我了!”
沈清弦的手指滚烫,像烙铁般箍住她纤细的腕骨,指腹下的肌肤细腻冰凉。
“为什么……”沈清弦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无法言说的痛苦。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萧华棠的耳畔:“为什么……你可以对他笑……可以收他的东西……却连……连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
她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萧华棠的手背上。
“棠棠……我……”沈清弦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双曾无数次在梦中描绘的眼眸,此刻映着月光,显得如此陌生又熟悉。
积压了太久的情感与委屈,混合着酒精,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猛地将萧华棠拉入怀中,不顾对方微弱的挣扎,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她微凉的颈窝。
“我不是不想……是我不能……我不能啊……”沈清弦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哽咽着,终于吐露了那个将她折磨至今的秘密,“棠棠……我……我是个女子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萧华棠所有的挣扎,在听到最后那几个字时,骤然停住。
她浑身僵硬地被沈清弦禁锢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以及……颈窝处,那温热属于泪水的湿意。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成一团,萧华棠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触碰到沈清弦的脊背。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樱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是个女子?
这个石破天惊的秘密,伴随着浓烈的酒气与她崩溃的哭诉,如同九天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