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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还要我等多久 ...

  •   饯行宴上的滔天风波虽被萧华棠以雷霆之姿强行压下。

      但那无形的余震,却在看似平静的公主府邸深处无声地蔓延、扩散,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皇帝那句“纳乌孙公主为平妻”的提议,深深扎进了沈清弦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让她血淋淋地看清了自己处境的荒谬。

      她是个女子。

      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她占据驸马之位、享受萧华棠情意的原罪。

      她无法给予棠棠子嗣,这不仅是皇室的期待,更是成为此刻他人攻讦、借以插足她们关系的利器。

      来自皇室乃至他国的联姻压力,都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敲打在她摇摇欲坠的伪装上。

      甚至冷酷地提醒着她,脚下踩着的并非坦途,而是随时可能将她吞噬、令她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更让她心绪翻涌、如鲠在喉的,是饯行宴之后,萧华棠待她的态度。

      自别庄回来,尤其是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宴之后,萧华棠待她依旧亲昵,温言软语,肢体接触也未有减少。

      但沈清弦那在战场上淬炼出的敏锐直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某种微妙的不同。

      萧华棠不再像避世山庄时那般,像个缠人的小猫,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撒娇或分享琐事。

      她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长袖善舞、交际广阔的长公主殿下。

      今日赴礼部陈侍郎之女的赏花宴,明日听安王妃寿辰的堂会,后日又是什么诗社雅集……

      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沈清弦因京畿大营的军务繁杂,并非次次都能陪同在侧。

      最让她难受的是,几乎在萧华棠每一次的公开露面场合,那个令人厌恶的身影乌孙太子金晶,总会“恰巧”出现。

      “殿下与金晶太子相谈甚欢,聊了不少西域的风物人情呢…”某贵妇在旁的低语透过门缝传来。

      “听闻长公主对金晶太子带来的胡旋舞姬颇为赞赏…”路过的侍女小声议论被风送入耳

      “乌孙太子似乎对殿下格外殷勤,今日又送了一匣子据说价值连城的火齐珠…”管家在汇报府务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这些如同蛛丝般、若有若无的流言,总能通过各种意想不到的渠道,精准地钻入沈清弦的耳中。

      这日,沈清弦自京畿大营策马归来,已是暮色四合,星月初升。

      沉重的盔甲似乎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寒意。

      她踏进府门,带着一身尘土与疲惫,前来迎接的管家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禀报:

      “将军,殿下今日赴了安王妃的寿宴,申时末方才回府,此刻……正在静心苑汤池沐浴解乏。”

      沈清弦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解下披风扔给侍从,径直朝主院方向走去。

      脚步穿过熟悉的回廊,途径灯火通明的花厅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厅内那张铺着锦绣桌围的紫檀圆桌。

      桌上原本摆放的精致插瓶被挪到了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随意搁置在那里的物件。

      是一柄造型极为华丽夸张的乌孙短刀!

      鲨鱼皮刀鞘上,镶嵌着红蓝绿各色硕大宝石,在明亮的烛火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如同挑衅的眼睛,死死攫住了她的视线。

      沈清弦的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凝固。

      金晶的东西,她认得清清楚楚。

      上次马球会,此人腰间佩戴的,正是这柄镶满宝石、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富有的佩刀。

      为何……它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她和棠棠的家中?!

      是……他送的?

      而棠棠……竟然将它带了回来?!

      还如此随意地放在这触目可及的地方?!

      一股极其酸涩灼热的气息猛地从心底直冲喉咙,呛得她几乎窒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各种画面:

      萧华棠在某个华宴上,对着金晶露出浅淡却迷人的微笑……

      金晶殷勤地将这柄刀奉上,眼神带着令人作呕的倾慕……

      萧华棠伸出那戴着华丽护甲的纤纤玉指,或许带着一丝好奇,或许带着一丝客套的欣赏,接过了这柄刀……

      “呵……” 一声压抑不住的冷笑从沈清弦紧抿的唇缝中溢出。

      她死死攥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压制住那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冲动。

      她想立刻冲过去,抓起那碍眼的东西,狠狠掼在地上,再用靴底将它碾得粉碎。

      她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灼痛。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旋即用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毅然决然地转身,步履沉重却迅速地离开了这片让她窒息的空间,朝着那个她久未踏足、与她身份一样尴尬的东院暖阁而去。

      暖阁内,果然冷冷清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人居住的、灰尘特有的沉闷气息。

      案头那几封来自北境旧部、她曾反复摩挲阅读的信件,此刻在昏黄的烛光下,也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变得冰冷而毫无意义。

      沈清弦烦躁地一把扯开紧扣的领口,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

      然而胸口的憋闷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汹涌澎湃,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不该在意,她一遍遍在心底告诫自己。

      棠棠此举,必然别有深意。

      或许是为了麻痹乌孙,虚与委蛇;或许是为了获取某些情报;又或许……仅仅是在生她的气。

      气她在饯行宴上面对赐婚提议时的沉默与无力,气她至今都无法给予足以对抗所有压力的承诺和未来蓝图!

      可无论理智如何分析、如何为她开脱,那股如同地狱烈焰般灼烧的嫉妒与恐慌,却像疯狂滋生的藤蔓,死死绞缠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她在麟德殿上,为了她一人,不惜顶撞九五之尊,用最锋利的言辞回护她的尊严。

      那样耀眼夺目,那样炽热如火,如同燃烧自己来照亮她前路的孤勇者。

      而她自己呢?

      除了像个懦夫般沉默,像个鸵鸟般逃避,像个废物般只能被动接受她的保护……她还能做什么?!

      甚至连此刻这滔天的嫉妒与醋意,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名不正言不顺。

      她有什么资格?!

      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的无力感和尖锐的自我厌恶,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瞬间将她灭顶。

      胸腔里翻搅着无处宣泄的怒意,与绝望。

      她踉跄着冲到窗边,仿佛那里才有活命的空气,猛地用力推开了紧闭的雕花木窗。

      “呼——!”

      深秋带着寒意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得案头散落的书页哗啦啦作响,也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在她煞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然而,这风却吹不散心头一丝一毫的燥郁与冰冷。

      “拿酒来!” 沈清弦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颓然与决绝。

      “要最烈的烧春!”

      与此同时,静心苑汤池内。

      温泉水滑,蒸汽氤氲如雾。

      各色新鲜花瓣漂浮在清澈的水面上,散发出沁人的芬芳。

      萧华棠慵懒地靠在光滑的汉白玉池壁上,闭着双眸,湿漉漉的乌黑长发贴在颈侧和光滑的肩头。

      水汽将她白皙的肌肤蒸腾出淡淡的粉晕。

      贴身宫女锦书跪坐在池边,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谨慎地禀报着沈清弦回府后的一举一动:

      “……将军回府后,直奔主院方向,经过花厅时,看见了桌上那柄乌孙短刀……

      她停留了片刻,脸色……非常难看,似乎……极为动怒。

      随后,便直接回了东院暖阁,没有片刻停留。”

      锦书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方才……东院伺候的小安子传来话,将军……独自一人,要了整整两坛烧春。”

      池水中的萧华棠,长长的睫毛在氤氲水汽中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没有了平日的慵懒或锐利,只剩下复杂的情绪在无声翻涌。

      她抬起湿漉漉的手臂,随意地挥了挥,示意锦书退下。

      偌大的汤池只剩下她一人。

      萧华棠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精致的下颌和锁骨线。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她,却驱不散心头的纷乱。

      她当然猜到了沈清弦看到那柄刀时的反应。

      那刀,确实是她故意放在花厅显眼处的。

      金晶在安王妃的寿宴上千方百计地想要塞给她,言辞恳切,眼神殷切。

      她没有明确接受,只是用一种无可无不可、略带好奇的姿态,说了一句:“此刀形制倒也别致。”

      金晶便如获至宝,立刻奉上,恳请她带回府中“赏玩”。

      她顺水推舟,带了回来,本意就是明日一早便遣人原封不动地送回驿馆。

      她就是在试探。

      试探沈清弦的底线,试探她的在意程度,更是在……报复!

      报复她在麟德殿上,面对皇兄那诛心提议时,那令人心碎的沉默与退缩。

      报复她至今仍像只受惊的蚌壳,死死闭合着心扉,不肯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一句不顾一切的承诺,一个能让她安心去对抗整个世界的未来。

      萧华棠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幼稚,甚至……危险。

      是在玩火。

      可就在方才,当锦书清晰地描述了沈清弦看到短刀时的暴怒反应,听到她独自在东院借那穿肠烧酒浇愁的消息时,心中除了那一丝隐秘的计划得逞的、带着扭曲快意的微光闪过。

      更多的,却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密密麻麻的心疼与苦涩。

      她逼她,用流言,用金晶,用这柄刺眼的刀……可她何尝不是在逼自己?

      她不顾长公主的矜持与骄傲,近乎卑微地、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足以让她抛开所有顾虑、赌上一切去守护这份情意。

      她也不过是想要一个来自沈清弦的,清晰而坚定的答案!

      温热的池水也无法温暖指尖的微凉。

      萧华棠抬起手,看着晶莹的水珠从指间滑落,滴落池面,激起一圈圈细小涟漪。

      “沈清弦……” 她将脸埋入温水中片刻,再抬起头时,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低声喃喃,声音飘散在氤氲的水汽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无助:“你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

      东院暖阁内,浓烈的酒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

      沈清弦不知道自己灌下了多少杯那号称最烈的烧春。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喉咙,一路滚烫地烧进胃里,试图麻痹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

      但酒精非但没有浇灭心头的野火,反而如同最劣质的助燃剂,让那头名为“嫉妒”的野兽彻底挣脱了枷锁,在她胸腔内疯狂咆哮、冲撞。

      眼前晃动的,不再是军营的沙盘或奏报,而是重叠交织令人心痛的画面碎片。

      萧华棠在百花丛中对着金晶巧笑嫣然,金晶献上那柄宝石短刀时,萧华棠伸出戴着红宝石护甲的纤手。

      流言里那些“相谈甚欢”、“十分赞赏”的字眼,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耳边轰鸣的,也不再是战场的号角,而是那些嗡嗡作响充满暗示与恶意的流言蜚语,以及金晶那得意忘形的笑声!

      她不能再忍受了……

      无论是那柄如同眼中钉、肉中刺般存在的乌孙短刀,还是那个如同苍蝇般挥之不去的乌孙太子金晶,抑或……

      是那个懦弱无比、连自己心意都不敢坦承、只会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的废物!

      一股混杂着浓烈酒意、滔天怒意和被逼到绝境后破罐破摔的蛮横冲动,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倾泻的出口。

      理智的高塔在酒精与嫉妒的双重冲击下,轰然倒塌!

      “哐当!”

      她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脚边已经空了大半的酒坛。

      沉重的陶坛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残余的酒液,溅湿了她的袍角和靴子。

      沈清弦看也不看,身体因酒意和愤怒而微微摇晃。

      夜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却吹不散那浓重的酒气和眼底猩红的偏执。

      她要去问个明白!

      今夜,她不要再清醒,不要再理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还要我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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