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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掌心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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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平稳地降落在Y国首都的国际机场。长时间的飞行让人有些疲惫，但当机舱门打开，异国他乡特有的、混合着不同植被和城市气息的空气涌入时，沈念初还是感到了一丝新鲜的雀跃。
取了行李，随着人流走出抵达大厅。Y国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如同打翻的蜂蜜，浓稠而温暖地涂抹在充满历史感的建筑穹顶和远处起伏的山峦线上。与之前去过的现代都市或自然奇观不同，Y国给人一种沉稳、厚重而优雅的感觉，连空气似乎都带着旧书本和咖啡的醇香。
就在顾池准备查看手机预定接机车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的沈念初动作迅速地拉开了相机包的拉链。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或者说是一种被眼前美景瞬间唤醒的职业习惯，沈念初甚至没来得及将背包完全放下，就利落地取出相机，动作熟练地开关、调整参数，然后举起镜头，对准了机场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壮丽天空，以及天空下那些轮廓清晰的尖顶建筑。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神情专注而认真，微微眯起一只眼睛，长睫在眼睑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鼻翼因为轻微的喘息而微微翕动。晚风吹拂着他额前柔软的碎发，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被精心捕捉的剪影。
顾池原本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顿住了。他收起手机，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完全沉浸在取景框世界里的沈念初。
青年微微抿着唇，下颌线因为专注而绷紧，指节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托着相机，偶尔细微地调整着焦距。那种全身心投入的、甚至带着点虔诚的姿态，比眼前任何风景都更吸引顾池的目光。
他见过沈念初很多样子——墓园里破碎的，极光下安静的，野餐时放松的，鬼屋里依赖的，喂猫时羞恼的……但每一次他拿起相机，切换到“沈摄影师”模式时，身上总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动的魅力。那是一种对美的敏锐感知和执着追求，是他内在坚韧与才华的外在体现。
看着这样的沈念初，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在顾池胸腔里弥漫开来。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专注的背影走了过去。
沈念初正沉浸在构图和光影的世界里，试图捕捉天际线那一抹最绚烂的色彩渐变。忽然，他感觉到一只温暖宽厚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动作很轻柔，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安抚和……亲昵。
沈念初整个人猛地一僵，举着相机的手臂都顿住了。他愕然地转过头，看向手的主人。
顾池就站在他身侧，微微低头看着他，逆着光，他的笑容有些模糊，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盛着的温柔和笑意，却清晰得如同最亮的星辰。他的手掌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揉了揉，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这么迫不及待？”顾池的声音带着飞行后的些许沙哑，更显低沉磁性，“Y国的日落就这么好看，让我们沈小摄影师连机场门都没出就开工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调侃和纵容。
沈念初还处于愣神的状态，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圆，嘴巴也无意识地张开了一点，脸颊上刚刚被夕阳晒出的暖意，此刻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他完全没料到顾池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摸头杀？
这……这太超过了！
他们之间，虽然经历了鬼屋牵手那种暧昧不清的时刻，但之后谁也没有再提起，仿佛那只是黑暗和恐惧催生下的一个意外。之后的行程依旧正常，顾池还是会逗他，但肢体接触仅限于偶尔拍拍肩膀，像这样直接而亲昵的抚摸头顶，还是第一次。
“我……”沈念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顾池近在咫尺的笑脸，感受着头顶那只手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度和重量。那温度仿佛带着电流，从头顶一路窜遍四肢百骸，让他心跳失序，手脚发软。
顾池看着他这副完全呆住、眼睛瞪得圆溜溜、脸颊绯红的模样，活像一只被突然按住尾巴的猫咪，心里的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发出愉悦的震动，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又轻轻揉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发什么呆？”他故意凑近了一点，盯着沈念初红透的耳尖，压低声音，用那种带着气音的、蛊惑人心的语调说，“你这副样子……嗯，很可爱。”
“轰——！”
沈念初感觉自己的脸颊彻底爆炸了。可爱！又是可爱！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词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杀伤性武器！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慌乱地低下头，试图用相机挡住自己发烧的脸，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明显的羞窘：
“谁……谁可爱了！你别瞎说！”
语气虚张声势，毫无威慑力。
顾池看着他连脖颈都泛起粉色的皮肤，和那无处安放、只能紧紧抓着相机的手指，心情大好。他不再逗他，怕真把人惹急了，只是笑着伸手，自然地接过沈念初手里沉重的相机包，背在自己肩上。
“好，不可爱，我们沈摄影师最帅了，行了吧？”他语气轻松，带着哄小孩般的迁就，“走吧，帅气的摄影师，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慢慢拍，Y国的日落天天有，不急于这一时。”
说着，他很自然地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推了推沈念初的后背，示意他跟着人流去坐车。
后背传来的触碰让沈念初又是一颤，但他没有躲开，只是低着头，像个听话的小机器人一样，跟着顾池的脚步往前走。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刚才那一幕——顾池逆光的身影，落在他头顶的温暖手掌，还有那句低沉含笑的“很可爱”……
心跳，依然快得不像话。
去酒店的路上，沈念初一直偏头看着窗外，试图用Y国街头的异国风情来分散注意力。古典的欧式建筑，红色的电话亭，缓慢行驶的双层巴士……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但他的眼角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身旁坐姿舒展的顾池。
顾池似乎也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窗外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沈念初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他刚才揉自己头发时眼底的温柔，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悄悄举起手机，隔着车窗，对着顾池安静的侧影，偷偷按下了一张快门。做贼心虚般，做完这一切立刻收起手机，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顾池的嘴角，在沈念初看不到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酒店位于一条安静的古老街道上，推开窗就能看到远处教堂的尖顶和蜿蜒的石板路。办理入住时，前台小姐看着他们俩，微笑着用带着口音的英语确认：“一间大床房，对吗？”
沈念初的脸“唰”地又红了，下意识地想解释：“我们……”
“是的，谢谢。”顾池却已经自然地接过房卡，语气平静无波，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他甚至还侧头对沈念初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促狭，仿佛在说“又不是第一次了，害羞什么”。
沈念初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耳根通红地跟着顾池进了电梯。
房间很宽敞，带着Y国特有的古典装饰风格，柔软的地毯和厚重的窗帘营造出温馨的氛围。最关键的是，那张铺着洁白床单的大床，在房间中央显得格外醒目。
沈念初的目光一接触到那张床，就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假装对墙上的油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顾池将行李放好，看着沈念初那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他故意走到床边，坐下，还颠了颠，评价道：“嗯，床垫不错，挺软的。”
沈念初：“……”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就没降下来过。
“你先洗漱还是我先？”顾池好心地给了他一个选择。
“你、你先吧！”沈念初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都有些变调。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冷却一下自己过热的大脑和脸颊。
顾池从善如流地拿起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当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沈念初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房间唯一的单人沙发上。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似乎还残留着顾池掌心温度的头顶，然后又像是被电到一样迅速放下。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顾池的笑容、话语和触碰。
“很可爱……”
“怕鬼啊？哥帮你挡着。”
鬼屋里紧紧相握的手……
夕阳下向他伸出的手……
还有刚才，机场外那个温柔的摸头杀……
一幕幕，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回放。沈念初不是傻子，他清楚地感受到顾池对待他的方式，早已超出了普通雇主和雇员的界限，甚至也超越了普通朋友的范畴。那里面掺杂着太多的纵容、呵护、逗弄以及……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深情。
而他自己的心，也在这一次次的靠近和触碰中，逐渐失守。
他确实是心动了。在游乐场的日落时分，他就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
可是……然后呢？
顾池是谁？他是曾经闪耀泳坛的天之骄子，是即使退役也依旧家境优渥、风采不减的顾池。而自己呢？一个刚刚失业、背负债务、一无所有的沈念初。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这份心动，会不会只是这趟如同幻梦般的旅程中，一个美丽的错觉？等到旅程结束，梦醒了，一切是否又会回到原点？
一种淡淡的苦涩和不确定，混杂着那强烈的悸动，萦绕在心头。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没过多久，顾池围着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氤氲的水汽让他英俊的脸庞显得柔和了许多，未擦干的水珠顺着结实的胸膛和腹肌滑落，没入腰间的浴巾里，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加掩饰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沈念初只看了一眼，就慌忙移开视线，感觉刚刚平复一些的脸颊又烧了起来。
“我、我去洗了！”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了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顾池看着那扇紧闭的浴室门，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无奈的笑意。他知道沈念初在躲什么，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不急。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着Y国华灯初上的夜景。陌生的城市，温暖的灯光，还有浴室里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人。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着他的小摄影师，一步步走出过去的阴影，一步步走向他。
沈念初在浴室里磨蹭了很长时间，直到感觉脸上的热度彻底消退，才穿着严严实实的睡衣走出来。顾池已经换好了舒适的居家服，正靠在床头用平板电脑看着什么，头发半干，显得有些慵懒。
看到他出来，顾池放下平板，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过来，商量一下明天去哪。”
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仿佛那张大床是再正常不过的讨论地点。
沈念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走过去，在床沿最边缘的位置坐下，身体绷得笔直。
顾池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念初身体瞬间僵硬。
“Y国有几个博物馆很著名，还有一条很美的河流，可以坐船……你想先去哪里？”顾池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紧张，指着平板上的攻略，语气如常地讨论着。
沈念初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攻略上，结结巴巴地发表着意见：“都、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景点上，全部感官都在警惕着身边顾池的存在。他能闻到顾池身上刚刚沐浴过的、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他本身那股令人安心的、温暖干燥的气息。
讨论（主要是顾池说，沈念初听）了一会儿明天的行程，顾池打了个哈欠，放下平板：“不早了，睡吧，明天早点起来。”
他自然地滑进被子里，躺了下来，还拍了拍旁边的枕头。
沈念初看着那只剩下的一半床位，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什么龙潭虎穴。他僵硬地关掉自己这边的床头灯，然后小心翼翼地，像放慢动作一样，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下去，身体紧贴着床沿，尽量拉开与顾池之间的距离。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顾池平稳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另一边床垫因为他的存在而微微下陷的弧度，甚至能感觉到被子里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这比之前任何一次同住一室都更让他紧张。因为他的心，已经不一样了。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忽然，他感觉到身边的顾池翻了个身，面向了他。
沈念初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只温暖的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伸了过来，越过那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轻轻地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紧紧攥着被角的手。
沈念初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那只手更紧地握住。
顾池的手心依旧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力量。
“别紧张，”顾池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困倦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好好睡觉。”
他没有说更多，只是就这样握着她的手。
奇异地，沈念初那狂跳的心，竟然在这简单的触碰和话语中，慢慢地平复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黑暗中，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和安全感包裹了他。那些纷乱的思绪和不确定的未来，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他悄悄地，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顾池的手。
虽然只是指尖细微的用力，但他感觉到，顾池的手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握得更紧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