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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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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自大病初愈后,似是与朕生疏了。”
玉瑶宫,贵妃寝殿。
元衡帝风澜彻随意一坐,笑意和煦。
贵妃宁霜栩恭敬向风澜彻行礼:
“陛下恩宠,臣妾铭感五内。回想往日,确是言行失当,逾越礼数。此番鬼门关前走一遭,便是上天对臣妾的警示。身为贵妃,位居众妃之上,自是不该恃宠而骄,当时时自省,克己复礼,不再令您为难。”
她眼眉低垂,言辞恳切,行礼之姿一丝不苟,等待着帝王的回音。
心中却是腹诽:和您从来就不熟好吗……
寝殿内,空气静默良久。
一声极轻的叹息后,风澜彻并未说话,而是起身,将她扶起。
望着宁霜栩憔悴不少的面容,风澜彻目露怜惜:“爱妃,你……”
“咳咳”——两声干涩压抑的咳嗽,不合时宜地响起,是风澜彻的贴身内侍,赵福。
宁霜栩心中有异,却不动声色。
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主仆二人,时常给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风澜彻将手收回,看不出情绪:
“你的心意,朕都明白。过去之事,无需再提。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好生休养。”
言毕,风澜彻离开寝殿。
打发宫人出门,宁霜栩独自坐在殿内,为自己倒了杯茶水,终于将这尊“大神”又送走了。
自入宫以来,她各种避宠,连其他嫔妃送来的有毒汤药都“无意”饮下……结果,依旧是大难不死……且经太医诊治,全无中毒迹象,只需悉心调养,便可恢复如初……
看来这天界,是打定主意,不准她轻易回归。
宁霜栩,本是九重天上的一位小金仙,名为霜栩,并无姓氏。“宁”不过是她如今身为大缙王朝一品大员宁泰之女,此世家姓。
至于风澜彻,则是上古神族,玄螭神王转世。只因其万年来不近女色,再无血脉延续,天界便想了个损招,以天机司天命神君“意外”推演出千年后,六界大难,届时,需风澜神王力挽狂澜为由上谏:
“……此乃九死一生之局,否泰相承。然神王之力已臻化境,天命亦不敢怠之。故,恭请上神暂敛神光,封印神魂,历尽红尘之苦,铸炼神格,以破上境。此为苍生计,非神尊不可为。”
言之凿凿,刻不容缓。
恰逢风澜彻修为瓶颈,这位避世万年的高冷神王,便淡然允之。
且不论他事后若是知晓自己被算计入世,只为配种……将是何后果……
霜栩如今已是非常苦闷。
自己这个“神媒使”的身份,亦是天命神君掐指一算,她便莫名其妙地成为“天选之人”,继而被安排下界推波助澜……
并且,他们对神王手段阴险,对她更是毫不留情——护佑神王于人间之安危,凡行与任务相悖之事,天罚降身……若事机泄露,谋不得行,神魂将随神王转世,世世“因果相连”,永世不得返还天阙!
想到身上的种种禁制,霜栩心中义愤:她是犯了天条八千吗?
原先还以为天命神君等人有些良心,给她安排了一个不错的身世,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直至及笄之年,天降圣旨,入宫为妃……与世无争已久的霜栩才发现——自己不仅是所谓的“神媒使”,还是“繁育”备选!
她不甘。金仙贬凡,已是凄惨……孕育灵胎这种“天大的”的苦差事,她绝不会妥协!
如今的风澜彻,神王记忆被封存。平日对待后妃宫人虽宽和体恤,时而却冷峻无情,判若两人,有些阴晴不定。
自入宫后,风澜彻却格外喜欢翻她的牌子……
思及应是后宫前朝密不可分,宁泰位高权重,乃大缙肱骨之臣。风澜彻自当给足她这个贵妃体面,以示君恩。
太后早逝,皇后避世,这后宫,看似是霜栩这个贵妃一家独大。
而她先前为避免侍寝,已是绞尽脑汁,钻了不少禁制漏洞,早已心力交瘁……
为求“顺理成章”被帝王厌恶,不再打她主意。她将目光投向手边的赏花帖……
是日,御花园一角,百花争奇斗艳。
比百花更吸睛的,是环肥燕瘦、莺声燕语的锦绣钗环。
“宁贵妃啊,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举办宴会的妍嫔骆夭夭娇声开口。
霜栩闻声望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此女倒是不负其名。
霜栩身着大红大紫的奢靡华服,略显不悦地向庭中走去,直奔主位。
今日皇后未至,她便是此处最高位分的嫔妃。
妍嫔见自己被无视,有些恼羞成怒:“贵妃,你……”
她话还未说完,冷不防被经过的霜栩伸脚一绊,当场摔倒在地。
待她被宫人慌忙扶起时,霜栩已安坐上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朵狼狈不堪的“娇花”。
妍嫔的发饰有些歪斜,亦是顾不得疼痛:“你……”
“让你起身了吗?”霜栩沉声开口,“区区嫔位,见到本宫,不毕恭毕敬行礼请安便罢了,竟大呼小叫,一口一个‘你’。如此不分尊卑,还不知自省?”
说着,吩咐宫人:“来人,拖出去,杖毙。”
此话一出,在场嫔妃,皆大惊失色,继而纷纷起身,一齐向霜栩行礼问安的同时,亦是为妍嫔求情。
周围宫人,不敢轻举妄动。
妍嫔反而挺直腰身,不甘质问:
“宁贵妃,嫔妾身居嫔位,亦是一宫主位,家父乃当朝正五品,您怎敢的?”
霜栩垂眸,略一思忖,淡淡道:
“正五品……若是与宁国公的正一品相较,即便勤勉不辍数十载,令尊……也未必能够企及。正如这后宫之中,贵妃之位与小小嫔位,自是天壤之别。只可惜,妍嫔你……怕是再无来日。”
霜栩并非因其对自己不敬,便针锋相对。而是先前那碗毒药,便是出自此女手笔。
若是把自己毒死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有……白白受了许久肠穿肚烂之苦,自当还以果报。若能顺带让自己彻底失宠,也算一举两得。
妍嫔听言,胸前剧烈起伏着,美目中,震惊与愤怒交织,迟迟未再开口。
霜栩心里清楚,这场“争锋宴”的戏码,还在等一位“戏评人”的到场。
不出意外,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自不远处徐步而来……
风澜彻面色平静,已行至凉亭。
众人纷纷行礼。
妍嫔立刻跪在风澜彻面前,委屈控诉:
“皇上,嫔妾好心邀宁姐姐赴宴。可姐姐她……竟是想要嫔妾性命啊……”
妍嫔的面容,已是梨花带雨:
“若您再晚来一步……嫔妾,嫔妾……”
然而,风澜彻却没有看向这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只是温声询问霜栩:
“妍嫔所言,可是属实?”
为维持娇纵人设,霜栩小声嘟囔道:
“她目无尊卑,死不足惜。何况,人不是还好好在这,全须全尾地向您告状吗?”
风澜彻望着她半晌,声音听不出喜怒:
“起来回话。”
霜栩当即起身,露出一副嚣张得意的表情。
——她要让风澜彻明明白白看清楚,她就是这么“表里不一”。前一刻还“不该恃宠而骄”、“克己复礼”,后一刻便“原形毕露”。这般女子,风澜彻定不会继续放纵,届时她便可……
“妍嫔以下犯上,对贵妃不敬,禁足半年,回宫思过罢。”
此话一出,依旧跪在地上的嫔妃们皆面色各异。妍嫔更是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面上还挂着要落不落的泪珠。
只有霜栩还沉浸在自己的“预想”中,认为风澜彻会因她这个贵妃太过跋扈,下令让她禁足……当即脱口回道:
“是,圣上圣明,臣妾这就……”
说着,陡然回神:“啊?为何是妍嫔?”
妍嫔目露愤恨:“贵妃娘娘,您定要羞辱嫔妾至此吗?”
霜栩沉默。
风澜彻冷声呵斥妍嫔:
“朕还在此,你便这般放肆,成何体统!”
接着,沉声下旨:
“妍嫔目无宫规,言行无状。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贵人,无诏不得觐见。”
而后,目光落在霜栩身上,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说道:
“白露将至,这御花园的风也带着些许凉意。贵妃身子柔弱,随朕回御书房伴驾吧。”
闻言,妍嫔……应是骆贵人了,瞬间瘫坐在地。——她彻底失宠了。
其余嫔妃亦是鸦雀无声。
于是,霜栩面无表情,跟随风澜彻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沉香清幽。
宫人沏了两盏热茶,奉至御前。
霜栩承蒙圣恩,赐座君侧,正盯着手中的书册发呆。
风澜彻发觉身侧之人久无动静,将手中奏章暂且搁置,侧首看向霜栩,笑道:
“贵妃可是喜爱这诗册?”
“是……”
霜栩两眼发直,还在思索这“神嗣之局”,该如何将自己摘出……
得到回应,风澜彻继续询问:
“这首《咏兰词》,贵妃觉得如何?”
“好……”她神情木然。
风澜彻目光微亮:“那之前的一首《江山歌行》,贵妃作何感想?”
“妙……”她敷衍出声。
风澜彻听言,笑意更深,进而追问:
“还有一首《苍穹谣》,贵妃可是……”
“神了…… ”
未待风澜彻言毕,霜栩应声而答。
风澜彻目光欣喜,犹遇知己:
“朕写了这些诗,唯有你,能读懂其中真意。这‘知音’二字,朕今日方知是何等滋味!”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