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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云宗怨伤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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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星子还未褪尽，青云宗的山峦在晨曦中显露出墨黛色的轮廓，万籁俱寂，唯有最精纯的天地灵气在悄然流转。
演武场东角的青石板上，林翊楠已然收势。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凝练如一道白色小箭，射出三尺远才缓缓消散。周身隐隐有淡紫色雷光流转，发出细微却威势内蕴的“噼啪”声，正是《九天引雷诀》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他睁开眼，眸光清亮如电，映着天边将明未明的那点微光。抬手，用一方雪白无暇的丝帕，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佩剑“惊雷”的剑身，动作轻柔而专注，直到幽蓝的剑刃能清晰地照出他沉静而执拗的眉眼。
“寅时正至寅时三刻，挥剑九百次，引雷淬体三十六个周天，无误。”他在心中默念，随即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本厚厚且边角毫无磨损的《求道笔记》，以工整如刻印般的字迹记录下：“寅时灵气虽纯，然雷灵躁动，需以神念细细引导，切忌贪功冒进。心静，则雷亦静。——林翊楠，于青云演武场。”
合上笔记，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扫向演武场边缘那棵虬结的古松——然后，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松树下，一个青衫身影依旧歪靠在粗壮的树根处，不是谢汋云又是谁？
此人入门三年，修为据说一直在炼气初期徘徊，是宗门上下皆知的外门“第一废”。每日不是对着流云发呆，便是寻个角落酣睡，连宗门发放的辟谷丹都能被他拿去跟山下农户换酒喝。
而今日，是宗门十年一度“秘境试炼”分组抽签的日子。此试炼关乎重大，所有弟子无不严阵以待。
林翊楠，作为内门首席、雷系单灵根的天骄，他的队友本应是实力相当的翘楚，共闯秘境，为宗门争光，为己夺缘。
然而，昨日的抽签结果，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道心上——他的名字，竟与“谢汋云”这三个字，被一道诡异的灵光牵引，牢牢绑定在了同一块任务玉牌上。
当时全场哗然。同情、惋惜、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几乎将他淹没。他甚至能听到长老们低声的叹息：“翊楠这孩子，运气也太差了些……与那谢汋云一组，此次试炼，怕是难了。”
思及此处，林翊楠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压下。他是首席，自有首席的担当。即便队友再不济，他也需尽到引领之责。
他走到古松下，站定。身影笔直如松，与斜靠着的、几乎要与树根融为一体的谢汋云形成极致对比。
“谢师弟。”他开口，声音清冷，带着晨露般的凉意，“辰时将至，需前往执事堂领取试炼符诏与地图。”
树下的人毫无反应，呼吸悠长平稳，仿佛与周遭山林的气息融为一体。一只胆大的斑斓灵蝶落在他挺翘的鼻尖，他也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并未醒来。
林翊楠额角青筋微跳，提高了音量：“谢汋云师弟！”
“嗯……？”
谢汋云终于动了动。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那双眸子雾蒙蒙的，仿佛盛满了千年不化的山岚，找不到半分焦点。他打了个绵长又毫无形象的哈欠，含糊嘟囔道：“……何事惊慌？天光尚早，扰人清梦，罪过罪过……”
林翊楠强忍着纠正他“寅时末刻已不算早”的冲动，沉声道：“秘境试炼，组队。即刻需前往执事堂。”
“哦……似是确有此事。”谢汋云仿佛才从某个遥远的梦境中挣脱，慢吞吞地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极其舒展、骨节发出细微脆响的懒腰。他随手捞起腰间那个看起来油光水滑、颇为古旧的朱红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
一股清冽中带着奇异果香、隐隐还有一丝灵草气息的酒味弥漫开来，并不难闻，反而让人精神一振。
“嗝……”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仿佛神魂归位，抬眼看向面前脸色紧绷、仿佛随时要引雷劈下来的林翊楠，露齿一笑，笑容干净却又带着几分宿醉未醒般的慵懒，“原来是林师兄，早啊。这就去？”
林翊楠看着他那副“天塌下来也得等我喝完这口酒”的架势，只觉得自己的《求道笔记》正在储物戒里发烫，记录“道心警示”的那一页恐怕又要添上浓重一笔。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谢汋云这才扶着树干站起身，动作慢得能让观者心生禅意。他理了理微皱的青衫，将那酒葫芦郑重其事地重新挂好，这才迈开步子，朝着执事堂的方向，以一种在林翊楠看来简直是闲庭信步、游山玩水般的速度，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林翊楠闭了闭眼，默念清心咒，抬步跟上。步伐依旧稳健，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即将走出演武场范围时，旁边小径上走来两名早起练气的弟子。他们看到林翊楠，立刻恭敬行礼：“林师兄晨安！”目光扫到前面晃晃悠悠的谢汋云时，却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戏谑又同情的眼神。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但恰好能让林翊楠听到：“啧，真是难为林师兄了，竟然摊上这么个队友……”
“可不是嘛，听说抽签时，执事长老都确认了三遍，那签筒绝无问题，真是邪门了……”
林翊楠面色更冷，并未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这些话如同针尖，细细密密地扎在他的骄傲上。他不由得想起昨日抽签后，师尊将他唤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翊楠，大道玄妙，有时看似绝境，未必不是机缘。此子……罢了，你自行体会吧。”
机缘？林翊楠看着前方那个仿佛随时会睡着的身影，实在无法将这两字与他联系起来。师尊的话，恐怕也只是安慰之辞。
而走在前面的谢汋云，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身后的低气压和旁人的议论。他仰头看了看天边逐渐染上金边的云彩，又深吸了一口清晨湿润的空气，满足地眯起了眼，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语：
“今天天气真不错，风云将起，适合……躺着看戏。”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那枚看似普通、却温润异常的白色玉佩，玉佩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旋即隐没。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和速度，一前一后抵达了执事堂门口。此时，堂前已聚集了不少等待领取任务的弟子，看到他们这对“著名”的组合，各种目光再次聚焦而来。
林翊楠挺直脊背，无视所有视线，沉声对依旧慢半拍的谢汋云道：“谢师弟，我们进去吧。”
他的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次试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这位谢师弟能安安分分，不拖后腿，便是最大的幸事。
而他未曾察觉，跨入执事堂门槛时，身旁的谢汋云，那一直朦胧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清明的、近乎于怜悯和期待交织的复杂神色，对象，似乎正是他这位兢兢业业、忧心忡忡的首席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