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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吐错衫 ...

  •   深夜,Star City Gaming (SCG) 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训练基地,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俱乐部Logo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不同于往日的键盘敲击声和急促的战术交流,此刻充斥整个空间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香槟开瓶时接连不断的脆响,以及队员们激动到嘶哑的、语无伦次的喧嚣。
      赢了。
      王者荣耀世界冠军杯总决赛,鏖战七局,战至最后一刻指尖发麻,SCG最终在金色雨下,捧起了那座象征着至高荣誉的银龙杯。杯身反射着耀眼的灯光,也映照着每一张年轻而狂喜的脸。
      FMVP的殊荣,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打野选手江辞——ID Jiang的身上。他的镜在敌方高地如移形换影,万军丛中取C位首级;他的露娜月下无限连翩若惊鸿,关键团战中打出毁灭性收割。他是队伍绝对的核心与功臣,是今晚最耀眼的存在。
      “辞哥!牛逼!FMVP!再来一瓶!”队友们满脸通红地围着江辞,兴奋地将新开的冰镇香槟往他手里塞。琥珀色的酒液泡沫丰盈,溢出杯沿,淋湿了他的手指和队服袖口。
      江辞脸上带着惯有的、张扬又有些痞气的笑容,来者不拒。他本就生得好看,眉眼锋利如刀裁,此刻在酒精和登顶世界之巅的巨大狂喜双重作用下,更是意气风发,眼里的光芒比头顶的灯还亮,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劲儿。他用力搂着即将退役的中单老将林未的肩膀,声音因为长时间呐喊和酒精浸泡而沙哑不堪:“未哥,送你个冠军退役,够意思吧!”
      林未眼眶泛红,里面闪烁着水光,笑着用力锤了他一拳:“够意思!臭小子……以后中路,就交给你带新人了。”
      “放心!”江辞拍着胸脯,醉眼朦胧地环顾四周,视线扫过堆积如山的空酒瓶和散落的庆祝彩带,“新中单呢?经理不是说今天过来熟悉环境吗?怎么,被这场面吓到了?”
      “好像下午就到了,安排在楼上休息室吧,一直没下来。”有队员扯着嗓子回了一句,背景音是其他人鬼哭狼嚎的跑调歌声。
      江辞也没太在意,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胜利的余韵、胸腔里燃烧的酒精火焰和与战友们并肩放纵的酣畅。烈酒像一条火线,从喉咙烧灼到胃部,让他的神经末梢都在兴奋地跳动,忽略了周遭的一切细微动静。
      庆祝如同失控的列车,一路狂飙到后半夜,队员们东倒西歪,在沙发、地毯甚至电脑桌前瘫倒,基地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食物的味道。江辞感觉自己到了极限,胃里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挣扎着从一堆空罐子旁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洗手间方向走。
      视线模糊,天花板上的灯带扭曲成光怪陆离的线条。就在走廊拐角,一个没稳住,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人。
      一股清淡好闻的、带着雪松与薄荷叶冷冽香气的味道钻入鼻腔,与他满身浑浊的酒气形成惨烈对比。江辞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只觉得胃部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他再也忍不住——
      “呕——”
      秽物精准地、一点没浪费地,倾泻在了对方那件看起来质地极好、剪裁合身的白色T恤上。刺鼻的酸腐味瞬间盖过了那抹冷香。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辞吐完,感觉胸腔那股憋闷感稍缓,胡乱地用价格不菲的队服袖子擦了擦嘴,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精致,却也极其冰冷的少年面孔。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鼻梁挺翘如峰,嘴唇抿成一条缺乏血色的直线。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带着点浅褐色的琉璃般眼眸里,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随即迅速积聚起风暴般的怒意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生理性的恶心与委屈?
      少年,也就是SCG新引进的中单,阮浸临,ID Ruan,彻底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片触目惊心的狼藉。他新买的、限量版的、价格五位数的Balenciaga白色 Archives 棉质T恤,柔软的布料就这样被染上了刺眼的黄渍,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难闻气味。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温热的、粘腻的、令人作呕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直接传递到他的胸膛。
      “你……”阮浸临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是气的,也是恶心的,更像是不知所措。
      江辞脑子还被酒精糊住,看着对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习惯性地想用他那套插科打诨蒙混过关。他扯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带着点贱兮兮的笑容,伸手想去拍阮浸临的肩膀,动作因为醉意而显得笨拙轻浮:“哟,新来的小朋友啊?不好意思啊,哥不是故意的,哥给你赔罪,明天……明天给你买件新的……”
      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那片干净的肩线,阮浸临就像碰到什么致命的脏东西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彻底避开了他的触碰。那眼神里的厌恶和冰冷,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锥,将江辞钉在原地。
      “滚开。”阮浸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冷意和排斥。他不再看江辞,也不再看自己那件已经宣告报废的心爱衣服,几乎是逃离现场般,转身就走,背影僵硬挺直,带着一种被冒犯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和决绝。
      江辞的手僵在半空,醉醺醺地对着空气嘀咕:“啧,脾气还挺大……小屁孩……”
      ……
      第二天中午,江辞是被一阵剧烈的、如同凿子敲击般的头痛唤醒的。他揉着几乎要炸开的太阳穴,挣扎着从弥漫着酒气的被窝里爬起床,宿醉让他感觉全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喉咙干得冒火。
      还没等他完全清醒,灌下一大杯水,就被教练一个火急火燎的电话叫到了会议室。
      一进门,气氛就凝重得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教练沉着脸坐在主位,手指焦躁地敲着桌面。旁边坐着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明显青黑阴影的阮浸临。少年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衫,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剔透,但神情比昨天在走廊上时更冷,嘴唇紧抿,长睫低垂,盯着自己面前干净的桌面,仿佛上面有什么吸引人的图案,自始至终没看进来的江辞一眼。
      “江辞!”教练一声低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看看你昨晚干的好事!”
      江辞一脸懵,宿醉让他的记忆像是断了片:“啊?我干啥了?”他下意识揉了揉还在抽痛的额角。
      “你吐人家阮浸临一身!人家那件新衣服!限量版的!”教练气得指着阮浸临,又指向江辞,“赶紧的,给人家郑重道歉!”
      江辞这才模糊记起昨晚走廊上那混乱又尴尬的一幕。他挠了挠乱糟糟如同鸟窝的头发,看着阮浸临那副冷若冰霜、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宿醉难受和被迫早起的不耐烦冒了出来。不就是吐脏了件衣服吗?大男人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还告到教练这里?
      他混不吝地笑了笑,吊儿郎当地拖开椅子坐下,语气带着惯有的散漫:“教练,我道歉行啊。但你看我这刚拿FMVP,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让我这么给人卑躬屈膝地道歉,多没面子?一件衣服而已,我赔他不就完了?跪着道歉就太夸张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怎么了呢。”
      教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猛地站起来,走到江辞身边,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小子别他妈不识好歹!你知道他那一件T恤多少钱吗?顶你几个月工资!赶紧给我态度好点!这可是我们俱乐部高层花了大力气,从青训营里挖来的宝贝中单,天赋极高,家境好得很,第一天就被你弄成这样!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江辞:“……”
      他愕然地看向阮浸临,又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件看起来简单干净、除了个不明显logo没什么特别的白色T恤。顶他几个月工资?他这FMVP奖金虽然不少,但一件衣服……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昨晚可能不仅吐脏了一件衣服,更是不小心惹了个来历不凡、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教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转向阮浸临,语气瞬间变得温和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安抚:“软软啊,江辞他知道错了,他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嘴硬,其实没坏心。你看,让他给你郑重道个歉,衣服他照价赔偿,行不行?保证没有下次了。”
      阮浸临终于抬起了头。
      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先是强忍着恶心和极度不适,在浴室里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清理自己,那件他非常喜欢、第一次穿的衣服算是彻底毁了,心理阴影巨大。然后又被房间里、甚至头发丝上似乎残留的那股难闻酒气熏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起来头昏脑涨,恶心感犹在,还要被迫坐在这里,看这个始作俑者吊儿郎当、毫无诚意的道歉。
      所有的委屈、烦躁、睡眠不足带来的剧烈头痛,以及那种被严重冒犯却无处发泄的憋闷感,所有负面情绪堆积在一起,在看到江辞那副“不就一件衣服多大点事”的无所谓表情,和听到他那轻飘飘的“我赔不就完了”的论调时,达到了顶点。
      “就一件衣服而已不用赔。”阮浸临带着哭腔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里。
      他不想哭的,他平时最讨厌自己这点,一情绪激动,无论是愤怒还是委屈,眼眶就先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可此刻,努力构建的冰冷外壳在巨大的委屈面前不堪一击。眼眶一阵灼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水汽不受控制地凝聚。他努力想忍住,用力眨着眼睛,但晶莹的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一颗接一颗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无声地砸在会议室光洁的桌面上,留下小小的、深色的湿痕。
      江辞正准备不情不愿地、按照教练要求“郑重”开口道歉,一抬头,就撞见了阮浸临掉眼泪的一幕。
      少年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倔强地不想发出一点呜咽声,但那迅速泛红的眼尾、湿漉漉的长睫,和不断滚落、砸在桌面上的泪珠,清晰地昭示着他此刻难以言喻的难过和铺天盖地的委屈。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有力量的控诉。
      江辞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
      他天不怕地不怕,怼天怼地,就怕人哭,尤其是这种长得好看、平时还冷冷淡淡、一副高不可攀模样的人突然掉眼泪。一种莫名的、强烈的负罪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滞涩了一下。
      “哎?你……你别哭啊!”江辞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刚才那点不服气和散漫瞬间烟消云散,语言系统彻底混乱,“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姑奶奶……啊不是,小祖宗!衣服我赔!十倍!不,百倍赔你都行!我给你跪下行不行?祖宗,求你了,你别哭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真的慌里慌张地作势要单膝跪地,被身旁眼疾手快的教练一脸无语地一把死死拉住。
      阮浸临看着他这副慌乱笨拙、口不择言的样子,心里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烦更乱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哭腔,用尽最后力气维持着冰冷的语调,扔下一句:“不用了。烦死了。”
      然后,转身就走,用力甩上会议室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留下一个带着泪痕、肩膀微微颤抖却又努力挺直脊背的、无比高冷又脆弱的背影。
      江辞维持着半蹲不蹲、被教练拉住的滑稽姿势,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动的、被关得严严实实的会议室门,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
      完了,这新来的小中单,好像被他彻底得罪死了。而且,还是个说哭就哭、打不得骂不得、特别难哄的……小哭包。未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吐错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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