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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25-口是心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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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到处都只剩沉重的呼吸,久久不能言语。
知道联赛的安全风险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同学死在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虽说往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故发生过,但在安全理事会逐年的完善下,已经有许久没真正出过人命了。
毕竟这只是一场选拔性的考试,并不是真正的战场。
其中受到冲击最大的,便是距离最近的银河号。
主控舱内气氛凝重,久久没有人张口说一个字,大家都沉默地听着人工智能凯特温柔地播报着最新的积分排名,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心里头一次产生了对联赛的质疑。
“为什么?”
长久的沉寂后,不知是谁颤抖着问出了这么一句。
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到底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年一度的军校联赛,目的是选拔各军校最顶尖的军事人才,来充当未来联邦军备队伍的预备役。只要有争端,牺牲就在所难免。
况且真正的战场上只会比这残酷千倍万倍,远不如模拟比赛中这样温和如同过家家。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来。”
于白拍了拍手,唤回了大家的注意力,“比赛还在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走,接下来是联邦中央号和金曜号的任务了。兰斯,你去看一眼,他们开始行动了吗?”
“……好。”兰斯揉揉眼睛趴到探测台前,难得听话一次。
“金曜号开始进攻了,奇怪,联邦中央号怎么还不动?噢!动了!原来他们是打算从两侧夹击!”
正如兰斯所描述的那样,两艘星舰一秒也没有停歇,此刻正以疾驰之态飞速朝向目标星舰而去。同时,银河号内的通讯广播也被接通。
“快!锁死空域,别让它跑了!”
通讯那头,哈维的声音急促喘息着,光听起来就知道情势是多么万分紧急。
时南秋果断操纵飞船驶向空域边缘,与另一侧的比邻号遥遥相对。在经过迅速定位后,时南秋转头看了一眼副舰长席位上的于白——
这位年轻Alpha身上总是有超出常人的冷静与理智,使人油然而生一种安心和可靠感。在他的点头示意下,时南秋回过身来,果断地发送了操纵指令。
嗡嗡的噪声中,周边闪烁的灿烂星点瞬间消逝无踪,只留下看不到底的浓重漆黑,整个星域仿佛变成了一块真空地带,在能量场的扭曲下变成令人胆寒的混乱空间,再没有一点跃迁的可能。
金曜号已经紧咬其上,绚烂的热武器几乎要吞没对方整个星舰。就在这几秒钟的功夫里,联邦中央号也在另一侧匆匆赶到,与金曜号配合展开了攻击。
此刻不只是银河号,就连观测中心的光屏上,也是满屏夺目的光污染。忽明忽暗的蓝光映亮了屏幕前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
就在这时,白光突然迸发!
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金曜号整艘星舰被冲击得翻滚好几番,刹不住车地后退远离,而另一侧的联邦中央号在察觉异样的第一时间,就立即停止了攻击撤退到安全范围外。
模拟星舰如巨物般赫然漂浮在中间,丝毫未伤。
这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星舰?场上所有的学生几乎都傻眼了。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数以公里外观测中心里的安全理事会知道。
就在各方都心思不安的时候,观测室里,景宴缓缓按亮了播报按钮。
下一秒,上将冷峻平稳的声音传遍了赛场各处。
“现在播报比赛最新规则,在保留现有积分排名不变的情况下,第一个击毁模拟军舰的团队,将直接获胜,终止比赛。重复,在保留现有积分排名不变的情况下,第一个击毁模拟军舰的团队,将直接获胜,终止比赛。”
播报声回荡在主控舱里,重复两遍之后便自行停止,整艘星舰重新归于平静,只余微微的动力引擎噪声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南秋才张了张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艰难地挤出来,“他这是在逼我们,逼我们自相残杀。”
“先是用团体项目把所有人都引诱出来,再强制将比赛模式临时调整成各自为战,他这是逼我们低头,是在拿学生的性命逼我们屈服。”
时南秋猛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双手死死握成拳颤抖,过了半晌才突然抬起手腕,在比赛用的手环上飞快地点着什么。
“我要联系安全理事会!我要投诉!他们这是在拿学生的性命开玩笑!”
“南秋哥!别冲动!”兰斯扑上来死死抱着他的胳膊。
“投诉好说,比赛结束以后我陪你去投诉!现在别冲动,我们还在场上,别在这个时候跟他们翻脸啊南秋哥!”
Omega的话焦急响在耳边。时南秋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攥着的拳头也慢慢松开,无力地垂了下来。
“今天是天鹅号,明天谁知道会轮到谁?如果现在我们选择冷眼旁观,下次灾祸降临到我们头上,又有谁来为我们发声?”
时南秋抬起头,目光如炬,定定望向漂浮在头顶角落里的光眼,忽地自嘲般冷笑一声:
“你在看吧。”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不止银河号内一众学生疑惑,就连观测中心内,站在上将身后的凯德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跟着挠了挠头。
“时小先生在说谁啊?”
没过几秒,观测中心内的通讯频道便“嘀嘀嘀”响起,红点在屏幕上欢快地跳动着。
这个频段属于赛场内部公共频段,也就意味着场内有学生打通了这个联络。
“长官,”凯德飞快地在光屏上划拉几下,看清来者后立马请示道,“是银河号发来的通讯申请。”
红点仍在急促地跳动着。
上将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似没听见副官的话。但凯德跟在上司身边这么多年,此刻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上将现在沉吟不语逃避回答的样子,恰恰代表他心里装着值得思忖考量的事情,一时间难以决策。
也就是说,联赛的事情还有权衡的空间。
通讯申请的红点跳动了一会儿,便自动消失了。观测光屏上时南秋仍在仰头死死盯住光眼,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固执,仿佛隔着屏幕在和景宴较劲。
红点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景宴仍靠在观测席位上岿然不动,凯德不由得探出头来,觑着长官的神色小心试探。
“长官,真的不接吗?万一时小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景宴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抬手接通了申请。
奇怪的是,通讯另一头一直没有人张嘴,景宴更不可能主动开口。因此,虽然屏幕上赫然显示一个大大的绿色图标,显示正在通话中,但萦绕在通讯两端的,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景宴以为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正要挂断通讯时,那边少年轻轻开口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上将神色一半映亮在光屏前,一半隐藏在阴影里,显得整个人更加晦暗不明。
通讯是语音连接,本来双方谁也看不到对方的状态,但世事总是不能一直以公平论断。
好比现在,由于银河号内配备光眼的原因,时南秋举着手环通话的模样被清清楚楚转播在观测室的光屏上,而时南秋那边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抓住一点虚无缥缈的声音。
“上将,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就是您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通讯另一边,Beta的声音轻得让人几乎抓不住,每个字却又极有分量,一字一句敲在景宴的心脏上。
上将默默无言,许久才回答。
“真正的战场,只会比这更残酷,只有直面死亡的时候,你们才能体会到活着的可贵。飞船播报的不是数据,而是一条条真正的生命,可能是你们身边任何一位战友的生命。”
“如果没有生存压力的驱动,人永远也无法进步,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没必要向他解释这些,景宴心里很清楚。按照两人的亲属关系,这样在比赛中私自联络已经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但不知道为什么,景宴觉得他必须要做出回答。
“即使那个逃生舱里的人是我,上将也觉得没关系吗?”
这话一出,氛围就有点变味。凯德默默地朝后退了一步,耳朵却立马竖了起来。
“……如果你的能力足够,是不会沦落到要乘着救生舱逃跑的地步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一样。”通讯另一头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能听得出来正在被极力压抑着。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一样,上将。第一名永远只有一个,剩下的人就理应去死吗?”
“为什么您总是把我抛下呢……”
为什么总是把他抛下。
在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经历中,景宴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从炮弹和围剿下死里逃生。从幼时在废墟中被捡到的那一刻起,景宴就一直跟着军队四处打仗,那些平常人家的温暖,他一天都没有体会过。踩着累累尸骨捡回一条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在这世上谁也靠不住,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
不择手段地活下来。
这样的行事原则让他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战争,不到三十岁就无比强硬地登上了银河军团第一舰队总指挥的位置。他不能理解时南秋对于这种亲密关系的渴求,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将自己同别人捆绑在一起,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另一个人手上。
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时南秋,第一名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那一个。敌人是不会对你心软的。”
那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后面偷听的凯德冷汗都下来了。
长官啊,您就别再给时小先生讲道理了,难道听不出来人家只是打电话来发泄下情绪顺便撒个娇吗?他个万年大直男都听出来了怎么长官您还看不出来啊啊!
果然,令人窒息的死寂过后,通讯那边时南秋的声音轻轻传来。
“我知道了。”
景宴额角毫无征兆地一跳。
“上将,景宴,你根本不懂得人的情感,根本就不会爱人,你……根本就没有心。”
通讯□□脆挂断,只留长长的余音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