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脉络 ...
-
清晨；刺耳的钟声划破了孤儿院的寂静。
不是温柔的唤醒；而是某种急促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敲击。
岑愿和江屿白几乎同时从床上坐起。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昨晚那首未尽的诡异童谣；仿佛还在空气中残留着冰冷的余韵。
孩子们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从走廊各处传来；夹杂着细碎的呜咽和不安的低语。
玛莎修女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依旧温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孩子们；到大厅集合；快点。”
他们穿上衣服；推门走出房间。走廊里；其他房间的孩子也陆续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脸上带着懵懂和一丝恐惧。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莉莉；紧紧抓着她的玩偶；小脸煞白。
当所有人聚集到一楼大厅时；玛莎修女站在黑板前；脸上带着悲悯的神情。
“孩子们；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小汤姆……他昨晚离开了我们。”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孩子们的脸上露出害怕和茫然。
小汤姆；就是昨天那个搭积木的胖胖男孩。
他消失了。
就在昨晚那首童谣之后。
“愿主保佑他的灵魂。”玛莎修女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大家不要害怕；只要遵守规矩；做个好孩子；就不会有事。现在；开始早餐。”
早餐是稀薄的燕麦粥。孩子们沉默地吃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屿白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孩子。十一个。加上他和岑愿；确实是十一个。小汤姆不见了。他仔细观察着其他孩子的反应；大多数是真实的恐惧；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眼神闪烁；似乎在隐藏什么。
莉莉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勺子碰到碗边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的恐惧波纹比昨天更明显了；浓郁的灰黑色几乎要将她包裹。
早课取消。玛莎修女让孩子们自由活动；但要求不能离开主楼。
江屿白给了岑愿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走向昨天莉莉所在的角落。莉莉依旧抱着她的兔子玩偶；蜷缩在长凳上。
“莉莉。”江屿白再次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你害怕吗。”
莉莉抬起头；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用力点了点头。
“你知道小汤姆为什么……离开吗。”江屿白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莉莉猛地摇头；把脸埋进兔子玩偶里；肩膀微微耸动。
“那……你昨晚听到那首歌了吗。”岑愿忍不住开口问道。
莉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看着岑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她细声细气地说；“……听到了。每次……每次有人不听话；或者……或者想离开；晚上就会响起那首歌……然后……然后那个人就不见了……”
想离开。
岑愿和江屿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有人想离开这里吗。”江屿白追问。
莉莉却像是被吓到了；紧紧闭着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无论江屿白如何引导；她都只是摇头。
线索似乎断了。
江屿白站起身；对岑愿低声道；“她肯定知道更多。‘想离开’是一个方向。我们需要从其他孩子那里印证。”
整个上午；他们试图接触其他孩子。但孩子们要么沉浸在恐惧中不愿交流；要么就对他们的试探避而不谈。那个哼歌的羊角辫女孩；只是反复哼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片段；眼神空洞。
孤儿院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笼罩；将所有秘密都封存在内部。
午餐后；有一段短暂的午休时间。
江屿白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荒凉的院子和铁丝网。“规则是找出‘伪装的恶灵’。恶灵可能伪装成孩子；也可能伪装成……修女。”
岑愿想起修女身上那丝不协调的暗黄色波纹。“你怀疑玛莎修女。”
“怀疑一切。”江屿白转过身；“但需要证据。莉莉是关键；但她不肯再说。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在下午意想不到地到来了。
孩子们被允许在室内活动室玩耍。活动室里有几个旧书架；上面摆着一些破旧的图画书和玩具。
江屿白在书架最底层；发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用线装订的旧笔记本。笔记本的纸张泛黄发脆；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写画画着一些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抽了出来；走到角落和岑愿一起翻看。
前面几页都是一些幼稚的涂鸦。太阳；小花；小房子。
直到中间某一页；画风突变。
纸上用深色的；像是蜡笔用力涂抹出的线条；画着一个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黑色阴影。阴影笼罩着几个火柴棍一样的小人。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不听话的孩子会被影子吃掉。】
【想逃跑的孩子会被影子抓走。】
【影子……就在我们中间……】
最后一句话；让岑愿和江屿白后背一凉。
影子。就在我们中间。
这似乎印证了“伪装的恶灵”的说法。
他们继续往后翻。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更加具体的画。画上是孤儿院的主楼；楼顶站着一个小小的；穿着裙子的火柴人；她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天空。在她身后；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色影子正从楼内升起；伸出的爪子即将触碰到她。
画的下面写着一行字：
【安娜想变成小鸟飞走；影子把她拽下来了。】
安娜。又一个名字。
“安娜是谁。”岑愿低声问。
江屿白合上笔记本；眼神锐利；“一个‘想离开’并因此‘消失’的孩子。这本笔记；可能是某个孩子记录下来的；关于‘影子’的真相。”
他站起身；“去找莉莉。这次；直接问安娜的事情。”
他们在活动室的角落找到了依旧抱着玩偶的莉莉。当江屿白说出“安娜”这个名字时；莉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安娜……安娜姐姐……”她哽咽着；“她对我最好了……她说要带我去看外面的小鸟……可是……可是那天晚上歌响了……她就不见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江屿白和岑愿；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是影子……影子把她抓走了……影子就在我们身边……它看着我们……一直都在……”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了。
玛莎修女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孩子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她的目光落在莉莉泪痕斑斑的脸上；又扫过江屿白和岑愿；最后；定格在江屿白手中那本旧笔记本上。
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零点一秒。
尽管极其短暂；但岑愿清晰地“看”到了——在玛莎修女目光触及笔记本的瞬间；她周身原本平和（甚至略带表演性质）的浅白色波纹；猛地掺杂进一股浓稠的；充满恶意和警告的暗红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晕染开来。
虽然那暗红色一闪即逝；很快又被浅白色覆盖；但岑愿确信自己看到了。
这个修女；绝对有问题。
“哦；一本旧笔记。”玛莎修女微笑着走上前；很自然地从江屿白手中拿过笔记本；“这是以前孩子乱画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她随手将笔记本合上；捏在手里；力道有些紧。
“莉莉好像哭了。”她俯下身；用手帕擦拭莉莉的脸；“怎么了；我的小宝贝。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莉莉恐惧地看着她；拼命摇头；不敢说话。
“好了；没事了。”玛莎修女直起身；拍了拍莉莉的头；然后看向江屿白和岑愿；笑容依旧；“你们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不要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吗。”
她的语气很轻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知道了；修女。”江屿白平静地回答。
玛莎修女满意地点点头；拿着那本笔记本；转身离开了活动室。
门关上的瞬间；活动室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莉莉瘫坐在地上；小声地啜泣起来。
岑愿看向江屿白；用眼神传递着刚才看到的异状。
江屿白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莉莉的背；“别怕；我们会找出影子；不会让它再伤害任何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莉莉抬起泪眼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影子。玛莎修女可能与影子有关；或者她本身就在掩饰影子的存在。安娜是因为想离开而消失的。小汤姆呢。他是因为“不听话”吗。他昨天做了什么。
第二天夜晚；在压抑的气氛中降临。
孩子们再次被赶回床上。黑暗中；恐惧如同实质般蔓延。
岑愿和江屿白依旧毫无睡意；等待着那首催命的童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那空灵扭曲的哼唱声再次响起。
【睡吧睡吧乖宝宝】 【星星眨眼不说话】 【藏好的孩子别出声】 【不然会被……】
歌词再次戛然而止。
哼唱声消失后；孤儿院陷入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在那死寂之中；岑愿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
在童谣响起的整个过程中；那股弥漫的暗红色波纹；其源头并非均匀分布；而是……主要来自于他们这栋主楼的楼下；某个特定的方向。
而且；在那暗红色的波纹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暗黄色；与白天玛莎修女身上泄露出的那一丝；同源。
童谣的哼唱；与玛莎修女有关。
或者说；与“影子”有关。
他侧过头；在黑暗中；对上了江屿白同样清醒的目光。
“楼下。”岑愿用气声说；同时用手指了指地板的方向。
江屿白的眼神在黑暗中闪了闪；点了点头。
第二夜过去了。
明天；又会是谁消失。
而他们；似乎终于摸到了这个副本的一丝脉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