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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身残志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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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斯年望着关上的门,神情还有些懵。
他回味着对方几近恳求的语气,心里泛起一阵震颤。
事到如今,他若再将这份感情规划于一时兴起的报复,也太过自欺欺人。
手背上残留的水痕还在灼热,他忽然想抬手闻闻,闻闻那是不是苦的。
楚斯年见过太多恋慕的情感,冲着自己,冲着朋友的,成功的,失败的,一地狼藉的,甜蜜如初的。
太多太多。
能触动他的少之又少。
他年幼时见到的凄惨结局几乎奠定他对爱情的无望,如今却因接二连三的眼泪摇摇欲坠。
楚斯年紧皱起眉,看着宽敞的病房,忽而觉得空,很空。
医生说要静养,这病房便许久未有人进入。
直到天色渐暗,时针缓慢爬行到七点时,门口在终于进来人。
陈驰手里拎着饭盒,肩上背着电脑包,看见楚斯年正低头打字,什么也没说将电脑包放在桌上。
他坐下,把饭盒一一拿出,“想吃什么?”
楚斯年关上手机,抬头看他。
陈驰锐利的眉眼耷下,阴郁中带些倦色。
楚斯年转开视线,“糖醋排骨。”
陈驰端起装着糖醋排骨的饭盒,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甜滋滋的味道蹿到楚斯年鼻腔,许久未闻的甜味在口腔激起酸胀,他下意识往后仰头,抬起手说:“我自己来。”
陈驰目光落在他手上淤青的针孔,将饭盒里的饭菜刨出去些递给他。
楚斯年手上没什么力,夹排骨时筷子微抖递至嘴里。
他嚼得很慢,骨头时不时会硌到牙,正想往哪里吐时,一只手就伸到他下巴处,“骨头吐了。”
楚斯年抬头,墨蓝色的瞳孔微微抖动,他说不出话就摇摇头。
陈驰没理他,伸手掰开了点下巴,骨头就掉在他掌心,“别吃太多,两三块够了。”
楚斯年脑袋嗡得一声。
他盯着陈驰把骨头扔进垃圾桶,淡然坐下,手掌放膝头摊开似乎准备迎接下一个骨头。
他端着菜往前递:“我不吃这个了。”
陈驰便拿过来给他换了清淡的菜。
楚斯年不敢要肉,心无旁骛吃起来,余光时不时看看用湿巾擦手的陈驰。
他漫不经心问:“你吃了吗?”
陈驰说:“没胃口。”
楚斯年忆起上午走向门口时不稳的背影,扯唇换了个话题,“我被绑过去之前身边有两个保镖。”
“嗯。”
楚斯年见他脸上没有疑问有些诧异,接着说:“他们怎么样了?”
“脑震荡,正在修养,性命无忧。”
楚斯年呼出一口气,语气轻松不少,“没连累他们就好。”
陈驰脸色沉了点,“他们没尽责。”
“怎么没尽责,都撞成那样了。”
“尽责就不该去超市。”
楚斯年皱眉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陈驰面无表情说:“宁子澄雇的十个保镖,有一半是我的人,跟你那两个我叮嘱过,非必要制止你出门。”
楚斯年慢慢回味过来,冷笑说:“怪不得一个个这么强硬,原来是你吩咐的。”
陈驰见他眼里有火气,静静道:“你也可以找人监视我。”
楚斯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闭闭眼,脑海中是陈驰紧实矫健的肌肉,和挥拳时的凌厉干脆,“你是在挑衅我吗?”
“没有。”
楚斯年叹口气不想再与他瞎掰扯,睁开眼望向窗外彻底黑下来的天,“没想到跨年是和你一起。”
陈驰没说话。
楚斯年便转回去看他,陈驰脸色很不好,仿佛奄奄一息般显出凶戾的颓丧。
他还以为陈驰会气得至少好一段时间不来,没想到踩着晚饭饭点就回来了。
他摸摸眉尾,目光透过掩饰的指骨间望去,精准无误地与黑沉的眼对视上。
楚斯年放下手,斟酌出声:“心情不好吗?”
陈驰没回话,望向他的眼睛阴郁而沉闷,闷得楚斯年鼻氧管吸出的气都带出点涩味。
“我…”楚斯年舌尖打结,忽觉自己跟他解释什么。
陈驰不是已经知道也说清了吗?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
又何必出言再找他不痛快,楚斯年笑笑,“跨年还苦着脸,你人生笑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吧。”
他没有嘲讽,却莫名浮起讽意,“还生气呢?要我起来好好安慰安慰你吗?”
陈驰脸色越来越黑,一声不吭地将被子往上捞了捞,“看不看烟花。”
楚斯年听到下意识看向窗,弯弯眉眼,“想看就有吗?”
夜深了,私人医院坐落在僻静的郊外,这里悄无人息,只能听见冬植在夜空下安静喘息,时针缓慢爬至十二点,
陈驰抬手圈住他的掌心,珍重地握在手中,低声说:“你想就有。”
时间静止了一秒,下一刻窗外夜空亮起大片大片绚烂烟花,随着一声声巨响坠空而落,四散的碎片都延起璀璨的亮光。
绚丽的烟花映在情人眼底,而情人专注的目光落在陈驰眼里。
楚斯年蓦然转过头,粲然一笑,眼里泛出细碎亮光,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仿佛命运格外怜爱他,仿佛他依然是幼时纯真的孩童。
陈驰无法遏制地在心脏泛起一阵阵酸软,想让这双眼睛永远纯澈,想让他学会依赖,想让他对生活永远热忱。
他倾身,将脑海中翻天覆地涌现的念头落作掌心的吻。
“许个愿,年年。”
楚斯年笑容一滞,感觉自手心脉搏一寸寸攀上酸意,他思考不了昵称问题,干巴巴回他:“我没有愿望。”
陈驰抬眼,顺势卧在他手边,如同一只野兽匍伏般静静望去,眼神静默宛若山脉,亘古不变的爱意化作云永世缭绕。
“我有。”他说。
窗外烟花仍在飘舞,他声音低而沉:“愿楚斯年岁岁安康,年年有我。”
—
之前他认为时间过得很快,但住院后时间却像陡然慢下来。
楚斯年身上绵密的疼痛时刻都在侵扰,他耐着性子配合治疗,天天涂药,天天戒口,压得他脾气时不时会暴躁。
这天陈驰端着符合病情健康却难吃的营养餐进来时,楚斯年遏制着一巴掌掀翻的冲动,很好脾气地弯着唇说:“我现在没胃口,等会吃。”
陈驰放下餐食,坐在他身边拿出一罐秘制糖渍苹果,“网上学来的,吃完饭可以尝一点。”
楚斯年看着那罐黄黄的,看起来甜甜脆脆的东西本来心情很好,听到他后面那句“尝一点”坠到谷底。
他瞥了陈驰一眼,直接把东西抢过来,拿一块放嘴里。
果然酸酸甜甜还脆脆的,又开胃又上瘾。
楚斯年没忍住多塞了两块,一边嚼一边拿,第四块还没塞嘴里就被陈驰握住了手腕。
楚斯年两颊鼓鼓的,眼睛放着不好惹的火,凶巴巴问:“干什么!”
陈驰一手抓腕一手拿过糖渍苹果放桌上,顺便抽出湿巾帮他擦手,两根修长匀停的指尖上沾着亮晶晶的水光,看上去竟比那罐东西还要有食欲得多。
陈驰顿了下,才仔仔细细帮他擦净,“伤口快好了,以后可以随便吃。”
楚斯年已经逐渐适应他的照顾,此刻习惯地躺在床上嚼着甜脆的东西,“想喝酒。”
陈驰干脆利落说:“不行。”
楚斯年挑高一侧眉,“我征求你意见了?”
陈驰立马绷紧下颚,不高兴了。
楚斯年抑住翘起的唇角,像得胜将军一样拿起难吃的营养餐,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吃起来。
病房门被人敲响了,来人是易帆。
他刚踏进没几步就渐渐意识到不对劲,瞅瞅楚斯年得意洋洋的狐狸眼,和自家老板丧下来的神情,忐忑走去。
“驰哥,有合同需要签字。”
陈驰应着接过,拿笔签名。
另一边的楚斯年悄悄动着被子下的腿,已经好很多了,不会再有牵扯到肉的触感。
他轻轻抬腿,双手撑着床,想坐起来。
陈驰余光一扫,将合同递给易帆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要下来?”
楚斯年点头,“我要走走。”
陈驰堵在他面前,“没恢复到下床走的程度。”
楚斯年冲他笑笑,根本不听,扯着陈驰的手臂忍着痛就站起来,“靠,我还真是身残志坚。”
他说着,就要往前走,被陈驰制住,“你要干什么?”
“我要上厕所。”
不能起床的时候,楚斯年只能在病床上排泄,他知道后还崩溃了好一阵,后来也就无奈清场学会接受。
现在他好不容易能下床了,绝对,绝对不要再重复之前的遭遇。
陈驰不敢碰他,怕触到伤口,只能从旁劝说:“你要去可以,我看着你。”
楚斯年抬眼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下颚,“你敢跟着试试。”
陈驰立住不动,眼睁睁看着楚斯年一步一蹒跚到卫生间,之后忍不住似的转过身,舌尖死死抵住牙。
易帆见状很有眼色的在病房里当哑巴,等楚斯年出来后再向陈驰递下个合同。
他这些天也对楚斯年有了浅显的了解,知道他这人很要强,非常要强,就算上药时刺骨的疼痛也没让他泄出脆弱的气声。
如不是对方苍白的脸色,没人知道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这点真是跟陈驰像得不能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