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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一而再再而三,选错误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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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清晨再次醒来的时候,这座城市无人知晓的两个角落里多了两具无人在意的尸体。
一男一女。
男的脸上长着麻子,活着的时候就没人知道,死了连埋也不知道被埋在了哪里。
女的是个洗碗工,据说是自己想不开跳了楼。不识字,没有留下遗书,也没有家属来认领,警察草草地把她包了起来,给她下葬了。
这两件事都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在城市的报纸上也只有那女的占据了一个非常小的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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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来之后,柳泛并没有把那个矮个子男人放在心上。
那人也就是长得奇怪了点,也许根本不洗澡,浑身上下一股酸味,但对他来说,日行一善也算是积了点德。
他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几天过去了,言默还不来找他。
看着校园卡扫出来的那一大串天文数字,他恨不得捡到的是言默的银行卡。
不过,这也太坏了吧?
他不是要积德吗?
柳泛手指翻弄着言默的校园卡,翻过来——又翻过去,半笑不笑地自言自语。
世界上哪有我这么坏的人?
毕竟言默过着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一个叛逆忧郁的富二代。
另一边,这个忧郁的富二代还在深深的忧郁当中。
他其实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有钱。
姓言的只是把钱打到了校长的账户里,校长再推进他的校园卡里。里面的钱只能在学校用,又花不出去。
平时他别的花销就是教小孩钢琴挣的。
现在好了,卡在柳泛那里了。
比起卡在柳泛那里,他恨不得卡就直接丢了。
他就是拉不下脸去找柳泛拿,柳泛也不知道给他送回来!
哪有这样的人?!
这几天,他现在一直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一想起柳泛就浑身不爽。
不想起柳泛就总是要想起柳泛。
他本来很想报复一下柳泛,忍气吞声可不是他的风格。
但是单凭他一个人的战斗力根本报复不了柳泛,多叫几个人吧,总是要师出有名,而这个“名”他又实在难以启齿。
于是每天索性溜达来溜达去,矛盾得不得了。
看着柳泛每天在这里打工,那里查寝,又洗盘子又帮别人干这干那,谁都能指使两下,一副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温顺样子,谁知道背地里就是如此狂野。
还是只对他一个展现出了这可怕的一面。
言默咬牙切齿。
果然是披着羊皮的狼。
终于有一天他下定决心。
要去把他的校园卡要回来。
即使要不回来,也必须要好好警告警告柳泛,让他把嘴对那天的事闭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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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言默的这些心思柳泛并非都不知道。其实只要他稍稍一想,很容易就能猜到。
但是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还品出了某种趣味在里面。
等着呗。
越不想来,越要让他来。
只要卡一直在他身上,少爷迟早会自己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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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俩天,没等到少爷,等到了另外几位爷。
听孙斌说,外面那块工地最近在闹事,闹得可大了。
据说是出了什么施工事故,那些工人脾气火爆,几句话之间意见不合,抄起工地上那一堆东西,你来我往,推搡起来,几天之后摩擦竟然愈演愈烈。
最后有人死了,有人伤了。
救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拉走一个又一个,有的站着出去,有的躺着出去。
这还是有钱的人的情况,没钱的人就只能躺在工地那些粗粝的沙石上,自己买点东西包扎包扎,倒点儿消炎水在掀开的皮肉上,咬着牙撑下去。
说起来那真是要多惨有多惨,要多骇人听闻,有多骇人听闻。
于是就在这种伤亡惨重的情况之下,柳泛的名声从青坪不胫而走。
没两天,一封联名信就送到了柳泛的书桌上。
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卖的药物便宜,管用,希望他出去,工人们想要采购一些试着用用看。
十几个签名在上面,每个字迹都不一样,歪歪扭扭,用的是很廉价的水笔。
他一个初级男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他只觉得圣光一下子照在自己身上,自己就像个救世主一样被校外的那些劳苦大众翘首盼着。
“你还真要去啊?”孙斌说。
“去啊,干嘛不去?信都寄来了。”柳泛把信封拿起来给他们看了看。
“啧啧啧。泛泛,我感觉你确实有些菩萨情结。”宋学感叹道。
“泥菩萨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孙斌说。
“能别咒我吗?”柳泛微微有些不满。
“谁咒你了,我只是好心给你个提醒,你这种药说白了是土方子。到时候给人吃出问题了,把你告上法庭,你就老实了。”孙斌认真地说。
柳泛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自己抽屉里的药瓶子。
“不至于吧,要是有问题,你们早就一批全死了。”
更何况他自己就是第一个试的,要死也是他先死。
他这不是还没死吗?
“我死了,反正我不会告你。”孙斌说。
“那我谢谢你了。”柳泛说。
“你在这扫什么兴啊?我们圣父要拯救世界呢!”
宋学把椅子滑过来大声说,“要我说你就去卖呗,土方子怎么了,世界上有用的土方子多了。没土方子让人等死吗?再说了,没准你直接打开市场走向世界了呢?”
“还我扫兴?比你多长两个脑子就叫扫兴了?”孙斌回呛。
柳泛思考了孙斌的问题。
白鼠实验他也做过了,再者,他觉得如果把清坪大学用过这些药的人加上他自己都还假设成小白鼠,这么多的小白鼠检验之后也早就够了。
而且他对自己有一种莽夫般的信心。
“行吧,随你便。”孙斌最终说。
“是的,我们泛泛可能是要大有成就的人!”宋学狠狠拍了柳泛的肩膀一下。
柳泛拿着这封联名信看了又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宋学说圣父情结,其实他真的有圣父情结,或者菩萨情结,一个样。
他想起他小时候梦想是当个医生。
自从知道路易巴斯德后来当了医生,研制出许多疫苗,拯救万千人的生命的时候,小小的柳泛就深深受到了触动,并且非常认真地下定决心以后也要一定当个医生。
而且是非常厉害的医生。最厉害的医生。
一个从来不会无能为力的医生。
一颗胶囊,一针试剂,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
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拯救所有受疾病痛苦困扰的劳苦大众于水深火热之中!
从小就脾气好,人又有耐心,专业知识过硬,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当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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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是有的。
任何一个有办法毫无顾虑地去上八年大学的人都比他更适合当医生。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已经是过眼云烟了。他绝不会再次放在心上,轻易让自己陷入痛苦之中。
有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了。
重新当个医生。
土方子也是方子,赤脚医生也是医生。
心意已决,柳泛又开始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仓库里。秘密基地里一待下去就是连饭也不用吃,硬干。
他查了很多很多文献,在网上咨询了很多专家,甚至用上了计算机去模拟,还有自己的试验,反复验证着自己的药物合理性和安全性。
一种几乎理想的冲动一直驱使着他。
好像穿越一条漆黑的隧道,黎明就在前方。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约好的是傍晚,但他特意起了个大早。
跑东跑西,跑进仓库里,花大把时间挑挑拣拣了一些卖相比较美观的药片,放进那个小药瓶里,看起来还真的很像那么回事。
药瓶再放进外套口袋里,拍拍。
然后等啊等,一整天心不在焉地期待晚上的到来。
时间一到,就带上信封和拎起之前沈老师买的剩下来的那些纱布创可贴退烧药什么的一大堆东西,最后再把言默的校园卡再带上,满怀希望地就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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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那个商场已经开门了,客人并不多。
可能是因为冷空气的缘故,天气太冷,大家就都不乐意出门。整个世界一片灰调。
街上行人很少,各个戴着帽子行色匆匆。
不远处就是工地了。
灰尘扬起停滞在半空中,手脚架搭得老高。
听中午吃饭那个餐馆老板说这栋楼建了好多年了,几乎就是要烂尾的,但还是每天有那么几个工人在那里忙来忙去,其实还差得不行,根本说不得话。
不知道那老板到底还盖不盖了。
密目网拉的紧紧的,墨绿色一层又一层,看不清里面。下面几堆很大的砂石堆,还有两台搅拌机在运转着,发出低沉的轰鸣。
里面翻滚搅拌着的就是那些水泥,碎石和砂土,轰隆隆,轰隆隆,柳泛不知道的是,里头还有个麻子。
他走进来,工地上立刻有几个工人好奇地看过来。
眼神略微有一些诡异,带着警告的敌意。
我这么不像个好人吗?柳泛自我怀疑,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信封上写着的直接走进去,然后爬上最右边的楼梯,一直往上爬,爬到六楼。
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除了门口那两个搅拌混凝土的哥们,根本没人理他。
救世主驾到不是应该用渴望的眼神迎接他吗?至少也应该是友好的眼神,而不是只有零星几个人,斜着眼。
这工地里还有人没有了?
楼梯也全是粗糙水泥的,没有做扶手。
里面就是一个壳子,连灯都没有,今天还是阴天,阳光也没有,走进楼里更是昏暗。
柳泛沿着楼梯往上走,小心翼翼绕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水管和塑料桶,吭哧吭哧地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