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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神使托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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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磊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河里摸鱼,河水冰凉刺骨,周围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心里发慌,想往岸上游,手脚却像被水草缠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突然散开了一些,一片柔和的、水波般流转的微光出现在眼前。
光晕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穿着仿佛由月光和水流织成的长袍,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清澈深邃,如同最幽静的潭水,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苏——磊——”
空灵而带着回响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震响。
苏磊吓得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牙齿咯咯打颤。
“谁……你是谁?是……是河神老爷吗?”
“吾非河神,乃河神座下使者。”
苏云维持着声音的空渺,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你不必惊慌。河神知道你的心性,知道你没有主动做过恶事,前几天的献祭之事,你也保留了些许善意,所以没有降罪到你家。”
听到这话,苏磊砰砰乱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但巨大的恐惧依旧笼罩着他。
河神使者!
这可是真正的神仙找上门了!
他结结巴巴地回道:“多……多谢使者……多谢河神老爷……俺,俺就是个老实种地的,没干过坏事啊……”
“但是,你可要知道,河神对前几天那场活人献祭,极为震怒!”
梦境中,使者的声音陡然转厉,周遭的水汽仿佛都凝结成了冰针,刺得苏磊灵魂发冷。
“震……震怒?”苏磊懵了。
“可……可张神婆说,雨停了,就是河神息怒了啊……”
“荒谬!”使者一声冷叱,如同冰河开裂。
“清河河神,是庇护一方水土的善神,掌风调雨顺,泽被生灵,怎么会做出那种索要活人、吞噬性命的邪恶之事?这种以活人献祭之举,是邪魔外道,恶神所为!你们以恶神之心,度善神之腹,玷污河神了清名,已经犯了一罪,枉害无辜性命,是罪上加罪!”
苏磊彻底呆住了。
善神?
恶神?
河神不要活人祭?
那苏云妹子岂不是……白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简单朴素的头脑里炸开。
“那……那这些天祠堂的看守,还有孙老六他们……”他语无伦次地问。
“这是河神小惩大诫!”使者声音恢宏。
“警示你们这些人的愚昧和残忍,莫要再信邪佞的事,也不要再加害无辜的人!如果再执迷不悟,下次降临的,便不是区区污秽与癔症,而是滔天洪水,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
四个字说得苏磊心神俱颤。
他想起祠堂那扭曲的图案和冲天的臭气,想起孙老六、赵四他们疯癫恐怖的模样,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拜错了神,害错了人。
“河神老爷恕罪!河神老爷恕罪啊!”
他在这梦境里,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俺们不知道啊,俺们都是听了张神婆和村长的……是他们说河神发怒,要娶新娘的……”
“愚昧固然可悲,但是那些助纣为虐的,也同样不可饶恕!”
使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叹息。
“现在,那装神弄鬼的神婆,与那道貌岸然的村长,贼心不死,还想再借河神的名头,要来盘剥你们村子里的所有人。”
苏磊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愕:“盘剥……俺们?”
“明天,那张神婆就会假借河神的名义,宣称是因为嫁妆不周,导致了河神不满,要你们全村集资,献上金银绸缎,三牲礼酒,说是要‘补足嫁妆’,平息神怒。”
“啥?还要钱?还要金银绸缎?”苏磊一听就急了。
他家穷得叮当响,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也攒不下几个铜子,爹娘的身体都不好,抓药的钱都时常凑不齐,哪来的闲钱去给那劳什子河神备嫁妆?
这不是要他们一家的命吗?
“使者大人,这……这可使不得啊!俺家……俺家拿不出钱啊!”
他急得额头冒汗,在梦里都感觉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们过得苦困,所以特意来示警。”使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引导的意味。
“这并不是河神的意思,而是那张神婆与村长合谋,假借神名,为了捞油水,他们会在白天将所谓‘嫁妆’沉到河中,到了晚上就会偷偷潜入水中,再把银钱打捞上来,据为己有。”
“什么?!”
苏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憨厚的脸上涌上了强烈的愤怒。
如果说之前的恐惧是针对虚无缥缈的神灵,那么此刻的愤怒,则是直指那两个他平日里又敬又畏的、活生生的人。
他们骗了全村人,害死了苏云妹子,现在,还要把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最后一点活命钱都骗走?
白天沉下去,晚上再捞起来?
这心肠,也太黑了啊!
“他们……他们怎么敢!”苏磊气得浑身发抖,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想起了平叔往日对他家的接济,想起了苏云妹子被推下水时那绝望的眼神,想起了自家那漏雨的屋顶和多病的老娘……
“贪婪已经让他们算不上人了。”使者冷然道。
“苏磊,河神顾念着你还心存善念,家境贫苦,特意给你一个戳穿那村长和张神婆真实面目的机会。”
“使者请讲!只要能不让俺家出那冤枉钱,能让村长和神婆不能再害人,俺愿意干活!”
苏磊挺起了胸膛,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勇气,混合着对不公的愤怒,在他胸中涌动。
“好。到了明天,他们一定会逼迫你们交出钱财。你可以暗中联络村中像你一样,家境贫寒、对献祭之事心存不满,或者是受过那二人欺压的人。譬如,村头的王老五,他性子耿直,当初就说过用活人祭河伤天害理;还有李婶子,她儿子险些被村长送去服徭役,心中早有怨气;再有东头陈瘸子家,日子也艰难……”
苏磊一边听,一边用力点头,把这些名字牢牢记住。
这些人,确实要么是村里日子紧巴,要么是对村长、神婆不那么信服的。
“等到明日他们收缴‘嫁妆’,举行仪式,沉入河中后。入夜,张神婆与村长一定定会前往沉物之处,下水打捞。你们就可以提前埋伏在河边隐蔽处……”
使者详细地告知了苏磊村长和神婆可能选择的下水地点,那是一片河道转弯,水流稍缓,且岸边芦苇茂密便于隐蔽行踪的地方。
“……等他们下水捞取财物的时候,你们就点燃火把,一齐冲出,把他们当场擒获,让全村父老都看看,他们信奉的神婆,他们尊敬的村长,究竟是怎样的嘴脸!”
梦境中,使者为苏磊描绘出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行动路线。
苏磊听得心潮澎湃,又紧张万分。
当场抓住,人赃并获!
这能行吗?
对方可是村长和神婆啊。
但一想到那被骗走的活命钱,想到枉死的苏云妹子,想到河神老爷的神力,他心中的那点犹豫便被压了下去。
“俺……俺知道了!俺一定办到!”
他咬着牙,重重承诺。
“一定要记住,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使者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周围的水光和迷雾也开始消散。
苏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向后拉扯,猛地一颤——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还是黑的,残月的微光勉强透过破旧的窗纸渗进来一点。
他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如同擂鼓。
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