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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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讲机那头还在呼救，队员们在裂缝边建立更稳固的保护点。
营地瞬间进入紧急状态。
林霁迅速反应过来，作为医生，强烈的职业本能和某种更深层的情感驱使他站直了身体，一把抓起早已准备好的重型急救背包和折叠担架，冲向装备区，飞快地往自己身上套安全带和下降器。
“林霁！你冷静点！”苏雅一把拉住他，“下面情况不明，太危险了！你留在上面指挥，我带队下去！”
“不行！”林霁头也没抬，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我熟悉他的身体状况！我必须下去！”他已经将主锁扣入绳索系统，眼神决绝和恐慌交织，“上面交给你！保持通讯畅通！准备高压氧和急救药品！”
说完，他不再给苏雅反驳的机会，对着已经赶到裂缝边缘建立好新保护点的技术救援组喊道：“绳索确认！我第一个下！跟上！”
技术组长面色凝重地点头，快速检查了林霁的安全系统：“林医生，小心！下方约15米后有一个冰台阶，再往下深度不明，冰壁可能有悬空！”
林霁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毅然转身，抓住绳索，和技术组长一起，开始缓慢而谨慎地降入那道幽深黑暗的冰裂缝。
裂缝内光线昏暗，只有从入口透下的微光，在冰壁上折射出诡异的幽蓝色调。
寒风从深处倒灌上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下降过程中，冰爪刮擦冰壁的刺耳声音和绳索摩擦的吱呀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令人心悸。
下降了约十几米，技术组长用手电照向侧下方：“林医生！看那里！”
光线照亮了下方的景象，一个相对平缓的冰台阶上，躺着那个坠落的年轻人。
他显然在坠落过程中被冰壁碰撞过，处于昏迷状态，但幸运地被这个突出的冰台接住了，安全带还挂在冰锥上。
“救人！”
两人迅速降落到年轻人身边。
林霁快速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昏迷，呼吸脉搏微弱，有失温迹象，头部有撞击伤，但还有生命体征！”他立刻给对方注射了强心针和镇静剂，用保温毯紧紧包裹，并和技术组长一起将他固定在担架上。
“你先送他上去！苏医生接应！我继续往下找陈寰！”
技术组长知道情况紧急，没有犹豫：“林医生你小心！我尽快回来支援！”说完，便开始操作上升器，护送着担架缓缓上升。
林霁独自留在昏暗的冰台阶上，手电光向下扫去，下方是更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错综复杂的冰棱。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陈寰！陈寰！能听到吗？回答我！”
他对着深渊大喊，声音在冰洞中回荡，却只有风声回应。
咬着牙，继续向下探索。
又下降了五六米，手电光扫过洞壁时，在靠近洞壁的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上，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寰半靠在一块突兀的冰岩上，姿态异常松散，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的防雪镜摔碎了，额角有一道明显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脸色苍白得像他身后的冰壁，嘴唇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身上的冲锋衣和保暖层在坠落过程中被尖锐的冰棱划开了好几道大口子，羽绒和隔热材料漏出大半，暴露在极寒环境中，正在快速失温。
“陈寰！”林霁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迅速降落到陈寰身边，几乎是扑了过去。
手指第一时间探向颈动脉，脉搏微弱迟缓，几乎难以摸到，皮肤一片冰冷，体温低得吓人。
“陈寰！陈寰！看着我！能听见我吗？”林霁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边急切地呼唤，一边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的急救包，拿出保温毯紧紧裹住他，又找出针剂准备注射强心升压药物。
陈寰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极其困难地微微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空洞，没有任何焦距。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走……不用……管我……带……带小李……上去……”甚至抬起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极其微弱地试图推开林霁正在给他注射的手。
林霁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了。
恐惧，愤怒，还是撕心裂肺？
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他已经分不清了。
林霁猛地一把抓住陈寰试图推开自己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对方的腕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暴怒：“陈寰！你看着我！我是医生！你的命现在归我管！我命令你保持清醒！听见没有？！”
陈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微微清醒了一瞬，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点点。
“上面还有二十多个人在等着！等着他们的领队！所有人都在拼命想办法救你！你想让他们都死在这里吗？！你想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吗？！你想让我……你想让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可是陈寰的眼神依旧灰暗，没有任何求生的火光。
果然，林霁刚才感觉的他没有任何试图移动或自救的迹象，并非错觉。
林霁的理智彻底被烧断了，他用那双冻得通红甚至开始发紫的手，几乎是粗暴地捧住了陈寰毫无血色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想放弃是吗？”林霁的声音嘶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间在睫毛上结成了冰晶，“好！”
陈寰瞳孔骤缩，看着林霁扯开冲锋衣的拉链，甚至扯开了里面保暖层的领口，不顾一切地将自己冰冷的脸颊和头部，死死地按在了那温暖赤裸的脖颈和锁骨处。
“感觉到没有？！我的体温！我是活着的！你也要给我活着！听见没有？！”
“陈寰！你给我听着！我不是来看你死在这冰洞里的！你如果敢放弃，我现在就把绳子割断！陪你一起留在这下面！”
“要死一起死！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陈寰的身体猛地一震，脸颊下那片温热的肌肤，柔软而真实。
他似乎能感受到那片白皙温软的皮肉之下，因为自己而剧烈跳动的心脉搏动，沿着血管骨肉，一声声撞击着他的冰冷、他的麻木，震耳欲聋。
缓慢地抬起眼帘，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那近在咫尺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水光浸润，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炽热。
在那炽热的目光注视下，好似不论几尺冰川之下，也能照进光亮。
陈寰一直紧抿的苍白嘴唇，似乎颤抖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竟然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疲惫与释然，以及一丝被强行从深渊里拽回来的茫然生机。
几乎冻僵的舌尖顶了顶牙齿，发出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别哭。”
陈寰的腿部在坠落中可能遭受了撞击或扭伤，林霁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和刺骨的寒冷，试图检查并为他进行临时固定。
他拿出夹板和绷带，动作因为寒冷和心急而显得有些笨拙。
上方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冰层碎裂和落石声，不知是因为他们的动作震动，还是因为天气变化导致冰体不稳定，裂缝上方有碎冰和雪块簌簌落下。
“小心！”林霁瞳孔一缩，几乎是想也没想，猛地扑倒在陈寰身上，用自己的背脊和手臂死死护住他的头和胸腹，将对方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下。
几块拳头大小的碎冰砸在他的后背和头盔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好在落冰规模不大，很快停止了。
林霁闷哼一声，撑起身检查陈寰的情况：“你没事吧？有没有砸到？”
陈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霁因为紧张而更加苍白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进一步消耗了林霁本已濒临极限的体力，也让他长时间暴露在极寒环境中。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僵硬，手指几乎冻得不听使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浅薄，他知道，这是严重失温的征兆。
陈寰清晰地看到了林霁状态的下滑。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用沙哑的声音喊道：“指挥中心……听我指令……”
他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回地面：“收紧……主绳……先拉林医生上去……他失温严重……快！”
林霁：“陈寰！”
陈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摸索着，找到了林霁冻得通红发紫的手，仍在试图为他固定夹板的手，然后用尽力气，紧紧地反握住了它。
“听话，先上去……我会没事。”
这个动作极其轻微，但那冰冷的触碰中，却传递过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和温度，以及一个无声的承诺和指令。
他从一个放弃求生等待死亡的被救者，在这一刻，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负责，掌控全局的指挥者。
林霁愣住了，感受着手背上那冰冷却坚定的触感，看着陈寰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在上方队员的高效协作下，救援系统再次稳定运行。
林霁被率先拉了上去。苏雅和医疗组立刻在裂缝边缘接应，用厚厚的保温毯裹住他，给他吸氧，注射温热的液体。
“陈寰……还在下面……腿部可能骨折……失温严重……快……”林霁牙齿打着颤，断断续续地交代完，便几乎虚脱。
紧接着，队员们利用滑轮组系统，小心翼翼地将无法自主行动的陈寰，艰难而又稳妥地从幽深的冰裂缝中吊升上来。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每一秒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当陈寰终于被安全拉回地面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为他惨白的脸色和腿部的伤情揪心不已。
大家用担架轮流抬着陈寰，苏雅和另一位队员则搀扶着失温的林霁。
回到营地帐篷，林霁不顾自己还在发抖，坚持要先处理陈寰的伤势。
他和苏雅配合，迅速为陈寰检查腿部，确认是闭合性骨折，进行了复位和夹板固定，然后用多个睡袋、加热贴、温水袋和保温毯将他层层包裹，进行核心复温，同时建立静脉通道补充能量和液体。
苏雅还监控着林霁的状态，强迫他吸氧、喝热糖水、换上干暖的衣服。
在专业的救治和团队的努力下，两人的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下来，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温暖的医疗帐篷里，并排放着两个担架床。
陈寰和林霁都躺着输液吸氧，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帐篷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轻微的运行声和帐篷外呼啸的风声。
陈寰微微侧过头，看着身旁闭目休息的林霁，他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干泪痕。
沉默了许久，极其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林霁睁开眼，也侧过头看他。
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后，之前那差点失去对方的巨大恐惧和后怕，以及冰缝下陈寰那令人心寒的放弃姿态，再次涌上心头。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直直地看着陈寰的眼睛：“……为什么？”
“那个时候……你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想活了？”
“还有，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疏远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寰的目光颤动了一下，他能感受到，林霁很难过。
但他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避开林霁的直视，重新望向帐篷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输液管里，液体滴落。
有些伤口，比冰裂缝更深，更难以触及……更无法轻易说出口。
过了很久，就在林霁以为他不会回答，失望地准备转回头时，却感觉到身上一沉。
陈寰默默地移动了一下还能动的手臂，将自己盖着的一条保温毯往林霁那边挪过去了一点，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动作牵扯到了腿部的伤处，让他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林霁也跟着皱眉：“你小心点，别乱动了。”
没有解释，没有回答。
只有这个笨拙的动作，无声却也带着温度。
林霁看着那毯子，又看看陈寰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侧脸，心里那点委屈和不解，忽然就被一种更汹涌的酸涩的情绪淹没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转过头，闭上眼，强行把涌上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