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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涌 ...

  •   水煮鱼的辛辣香气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却驱不散林霁心头的寒意。红油在洁白的鱼肉上微微颤动,花椒与干辣椒交织出诱人的色泽,这本该是他最爱的味道,此刻却让他喉头发紧。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林渊忙碌地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端上桌。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眼角微微弯起,仿佛昨夜书房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但林霁敏锐地注意到,林渊在摆放碗筷时,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背,那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长了足足半秒,像是一个精心计算的试探。

      "尝尝看,我放了多一倍的辣椒。"林渊在他对面坐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却让林霁没来由地想起昨夜被禁锢时感受到的脉搏跳动。

      林霁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辛辣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却食不知味。他清楚地知道,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与昨夜那个越界的举动一样,都是林渊无声的宣告——我在用我的方式占有你的生活,从味蕾到身体,一点一点,不容拒绝。

      "怎么样?"林渊追问,身子微微前倾。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眼神,却让他的目光显得更加专注。

      "很好。"林霁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炽热的目光,"就是有点太辣了。"

      "哥不是最喜欢辣的吗?"林渊轻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有强烈的味道才能让你感觉自己还活着。说这话的时候,你刚结束一个连续三十六小时的尸检,眼睛里都是血丝。"

      林霁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在某个加班的深夜,面对林渊送来的夜宵时无心的感慨。那时他怎么会想到,这句随口的话会被对方如此深刻地记住,并在此刻成为某种隐晦的试探。林渊总是这样,将他的一言一行都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在不经意间拿出来,作为靠近他的理由。

      晚饭后,林霁主动收拾碗筷,试图在厨房的水流声中寻找片刻安宁。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瓷盘,泡沫在指尖破裂,发出细微的声响。但林渊很快也挤了进来,肩膀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后背,打破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距离。

      "我来洗吧。"林渊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哥今天看起来很累。"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林霁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他几乎是仓促地让出了位置,退到厨房门口,看着林渊熟练地系上围裙,打开水龙头。林渊的背部线条在动作间绷紧又舒展,充满了年轻的力量感。

      这一幕本该温馨寻常,此刻却让他感到窒息。厨房的灯光太过明亮,将每一个细节都照得无所遁形,包括林渊回头看他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占有欲。

      "我...我去整理书房。"他找了个借口,逃离了那个过于狭窄的空间。

      书房里,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林霁站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被林渊强行十指相扣时按压过的桌面。木质纹理光滑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当时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纸张特有的气味,但仔细嗅闻,似乎还夹杂着林渊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殡仪馆带来的气味,与他身上的福尔马林味道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他们都是与死亡打交道的人,但林霁用理性解剖终结,林渊用双手修复终结。这本该是平行的两条线,如今却扭曲地交织在一起。林霁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林渊刚来时的照片——瘦小的身子裹在过大的衣服里,眼神警惕如受伤的小兽,与现在这个强势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刑侦支队的老王。

      "林法医,没打扰你休息吧?"老王的声音带着歉意,"我们刚刚抓到个嫌疑人,在他的货车里发现了那种工业帆布手套。你能现在过来一趟吗?比对一下纤维样本。"

      "我马上到。"林霁几乎是感激这个突如其来的工作。它给了他一个合理的理由,暂时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工作是他的避风港,是他能够完全掌控的领域。

      他匆匆换上外衣,对着厨房方向说:"局里有急事,我要回去一趟。"

      水声戛然而止。林渊从厨房探出身,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暗了暗:"这么晚还要去?"他的语气平静,但林霁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阴郁。

      "嗯,案子有了新进展。"林霁避开他的视线,弯腰穿鞋。鞋带在他指尖打结,他费了些功夫才系好。

      "我等你回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林渊站在厨房门口,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霁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推门而出。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投下惨白的光。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转过楼梯拐角。

      深夜的市公安局灯火通明。林霁在实验室里仔细比对纤维样本,显微镜下的世界纯粹而清晰,一切都有逻辑可循,有证据支撑。棉质的纤维在放大镜下呈现出规律的纹理,与现场提取的样本完美匹配。这才是他熟悉和掌控的领域,在这里,每一个结果都有数据支撑,每一个结论都有证据佐证。

      "匹配度很高。"两个小时后,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鼻梁,对等候在一旁的老王说,"可以确定是同一来源。"

      老王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太好了,这下有突破口了。辛苦你了林法医,这么晚还把你叫来。"

      "应该的。"林霁整理着器械,动作一丝不苟。他将样本小心翼翼地封存,在标签上写下详细的说明。这些程序化的动作让他感到安心,仿佛通过这些细小的仪式,他可以重新建立起被林渊打乱的秩序。

      老王打量着他,忽然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总觉得你心神不宁的。"

      林霁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即又继续动作:"为什么这么问?"他的声音比平时要高一些,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直觉吧。"老王点了支烟,又意识到不妥,赶紧按灭,"干我们这行的,看人准。你那个弟弟...没给你添麻烦吧?"

      林霁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他和林渊之间那不正常的气氛,连外人都已经有所察觉。他想起今早出门时,隔壁邻居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单位同事偶尔的窃窃私语。这些细节像细小的针,扎在他的意识边缘。

      "他很好。"林霁的声音干涩,"只是...青春期,有点叛逆。"这个借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林渊早已过了青春期的年纪,而且他的问题远不是"叛逆"可以概括的。

      回到小区时已近午夜。初冬的夜空清朗,几颗寒星点缀在天幕上,散发着冷漠的光。林霁抬头望去,客厅的灯还亮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窗前,似乎在眺望。看到他下车,那个身影立刻消失了,像受惊的鸟。

      推开门,林渊正从沙发上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意:"哥,你回来了。要吃宵夜吗?我煮了粥。"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表演得天衣无缝。

      "不用了,我在局里吃过了。"林霁脱下外套,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着一本相册——那是他们少有的几张合影,从林渊刚来时的生疏,到后来的亲密,记录着他们作为"兄弟"的时光。最上面的一张是去年夏天在海边拍的,林渊的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笑容灿烂,而他的表情却有些勉强。

      林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说:"刚才睡不着,翻出来看看。哥,你还记得这张吗?"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那是林霁大学毕业时,瘦小的林渊紧紧抓着他的学士袍,眼神中满是依赖。那时的林渊才刚刚到他胸口,现在却已经比他高出少许了。

      "记得。"林霁简短地回答,心脏却莫名收紧。那时的林渊,还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如今却...

      "我去洗澡。"他再次选择逃避。这是今晚第几次了?他数不清。面对林渊步步紧逼的试探,他除了逃避,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式。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洗不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外,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立着。林霁清楚地知道,林渊就在门外,就像无数个夜晚一样,安静地等待着。这种认知让他脊背发凉,却又诡异地感到一丝安心——至少在此刻,他知道林渊在哪里,在做什么。这种矛盾的情感撕扯着他,让他既想推开那道门,又想将它牢牢锁住。

      当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林渊果然还等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杯温牛奶。蒸汽在杯口袅袅升起,模糊了林渊的表情。

      "喝点牛奶助眠。"他的眼神清澈,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弟弟对兄长的正常关心。但当他递过杯子时,指尖再次"不经意"地擦过林霁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的触感。林霁的手抖了一下,牛奶险些洒出来。

      "小心。"林渊及时扶住了杯子,手掌完整地包裹住他的手,停留了足足三秒才松开。在那三秒钟里,林霁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纹路,以及那之下奔涌的、滚烫的血液。

      那一刻,林霁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满足。这不是意外,而是精心计算的触碰。林渊在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边界,让他逐渐习惯这种越界的亲密。

      "晚安,哥。"林渊微笑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他的背影在走廊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像一个无声的威胁。

      林霁站在原地,手中的牛奶杯温热宜人,他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弟弟,而是一个精心伪装的猎手,用温柔织就一张大网,耐心地等待他沦陷。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正在逐渐习惯这张网的触感。

      这一夜,林霁再次失眠。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入室内,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清辉。他听着隔壁房间隐约的动静,知道林渊也醒着。两人隔着一堵墙,各自怀揣着无法言说的秘密,在黑暗中无声地对峙。凌晨三点,他听到林渊的房门轻轻打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停留了片刻,又悄然退回。那一刻,他的心跳快得发疼,既害怕那扇门会被推开,又隐约期待着什么。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时,林霁才勉强入睡。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中林渊还是那个瘦弱的少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眼神却逐渐变得深沉而危险。他在梦中奔跑,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拴住,锁链的另一端,是林渊微笑的脸。

      他是被厨房的声响吵醒的。起床时,他发现自己的枕头边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毛衣——那是林渊的毛衣,灰色的羊绒材质,散发着对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木质香的气息。这不是无意中放错的。这是一个标记,一个宣告。

      林霁盯着那件毛衣,久久没有动作。他知道,从昨夜到今晨,边界正在一毫米一毫米地后退。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正在逐渐习惯这种越界的亲密。当他最终穿上那件毛衣时,羊毛柔软的触感包裹着他,带着林渊的体温和气息,仿佛一个无声的拥抱。

      那一刻,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囚服,还是他内心深处渴望的温暖。

      早餐桌上,林渊看着他身上的毛衣,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很适合你,哥。"

      林霁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喝完了碗里的粥。毛衣的领口摩擦着他的脖颈,像是林渊的手指在轻轻抚摸。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陷入一个精心设计的温柔陷阱,而最可怕的是,他好像已经不想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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