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小叔的摩托车后座 ...
-
周六下午，江淮安被江米兰硬拉着出门，美其名曰“兄弟采购”，实则是江米兰想买新出的游戏光碟，又不想一个人去。江淮安本不想去，但架不住三哥的死缠烂打，再加上待在家里面对哥哥们过度的“关怀”也让他感到窒息，最终还是同意了。
商业区人头攒动，江米兰一进电子产品店就扎了进去，两眼放光。江淮安对游戏没什么兴趣，便站在店门口相对安静的角落等他。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绪有些飘远。距离论坛风波已经过去一段时间，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枷锁越来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轰鸣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一辆线条流畅、造型极具攻击性的黑色重型摩托车，如同暗夜幽灵般，一个利落的甩尾，精准地停在了电子产品店门口不远处。
骑手穿着一身黑色皮质机车服，头盔摘下，露出一张桀骜不驯、带着几分野性帅气的脸——正是他们的小叔，江启源。
江启源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侄子，他长腿一跨，从摩托车上下来，目光扫过江淮安，眉头微挑：“哟，小安？你怎么在这儿？米兰那小子呢？”
“小叔。”江淮安有些意外地打招呼，“三哥在里面买东西。”
江启源点点头，他这次回国是临时处理点私事，没想到能碰上家人。他打量着江淮安，发现这孩子比上次见时似乎更清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郁色。江启源虽然脾气火爆，心思却并不迟钝，尤其是对自家孩子。
“脸色这么差？没睡好？”江启源随口问道，语气比起哥哥们少了几分刻板的关心，多了点随性的粗粝。
江淮安摇摇头，还没说话，江米兰就抱着好几个游戏盒子从店里冲了出来，看到江启源，惊喜地大叫：“小叔！你怎么回来了？哇塞！这车太酷了！”
江启源一巴掌拍在江米兰后脑勺上：“臭小子，就知道玩！看你弟这脸色，也不知道照顾着点！”
江米兰委屈地揉着脑袋：“我哪有……”
江启源没再理他，目光重新回到江淮安身上，忽然问：“要不要小叔带你兜一圈？比闷在店里强。”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江淮安的意料。他看着那辆散发着危险和自由气息的摩托车，心里有些畏惧，但同时又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被关在家里、被各种规矩束缚得太久，那种对速度和风的渴望，像一颗被埋藏已久的种子，悄悄萌芽。
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江启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痞气。他扔给江淮安一个备用头盔：“戴上，抱紧我。”
江淮安笨拙地戴上头盔，坐上那狭窄的后座。摩托车座垫很高，他不得不紧紧抓住江启源机车服腰侧的皮带环。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车身微微震动。
“坐稳了！”江启源话音未落，摩托车已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强烈的推背感袭来，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江淮安吓得闭上了眼，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叔的腰。这种速度带来的刺激和失控感，与他平日循规蹈矩的生活截然不同，恐惧之余，竟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随之宣泄而出的快感。
江启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车速稍稍放缓，带着他在车流中灵活穿梭。风吹拂着江淮安的脸颊，透过头盔的缝隙，他能闻到机油和阳光混合的味道，感受到小叔背后传来的坚实力量和温度。
这是一种与林砚带给他的那种悸动和慌乱完全不同的感觉。小叔的靠近，带着纯粹的、不掺杂质的亲情（虽然表达方式粗犷）和强大的保护意味。
摩托车最终在一个可以俯瞰城市的高架桥观景台停下。江启源单脚撑地，取下头盔，任由风吹乱他利落的短发。他回头看了江淮安一眼，发现侄子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白，但眼神里却多了点不一样的光彩。
“怎么样？刺激吧？”江启源笑着问。
江淮安点点头，摘下头盔，深吸了一口高处的清新空气，感觉胸口的闷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江启源看着他，忽然收起笑容，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小子，在家里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有人欺负你，别憋着。跟你小叔说，我替你出头。”
这话说得直接又霸道，带着江启源一贯的风格。
江淮安愣了一下，看着小叔那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锐利不羁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小叔。我挺好的。”
有些委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又如何向别人倾诉？
江启源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摩托车座：“行，没事就好。走吧，送你回去，不然你大哥该说我把你带坏了。”
回程的路上，车速平稳了许多。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
江淮安抱着小叔的腰，看着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却想起了林砚。如果……如果是林砚骑着摩托车带他，会是什么感觉？那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然而，就在摩托车即将驶入江家所在的高档社区路口时，江淮安无意间瞥见了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砚。
他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手里拿着一瓶水，正低头看着手机。夕阳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和略显凌乱的黑发。
几乎是同时，林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摩托车上的江淮安。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固。
江淮安看到林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视线从他脸上，迅速扫过他抱着江启源腰的手，最后落在那辆价值不菲的摩托车上。
林砚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惊讶，有错愕，但更多的，是一种江淮安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疏离和一抹一闪而逝的……自嘲？
下一秒，林砚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摩托车呼啸而过，将那个身影远远甩在后面。
但林砚最后那个眼神，却像一根冰刺，狠狠扎进了江淮安的心里。
小叔的摩托车带来的短暂畅快和温暖，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恐慌和失落所取代。
他忽然意识到，那道看似被他渐渐适应的鸿沟，其实一直都在，而且，比想象中更深，更宽。
小叔的救援，像一场短暂的夏日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而雨过天晴后，现实的沟壑，依旧横亘在那里，冰冷而坚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