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星辉与阵 ...
-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银般倾泻在藏剑峰孤寂的山道上。
林风并未如寻常杂役般早早歇下。他静立于白日里云逸以树枝划出、后又经他微调过碎石方位的简陋阵法前。
那丛月影草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星子般的蓝光，比前几日似乎更明亮了些，但阵法核心处因灵石匮乏而生的滞涩感，依旧明显。
他能感知到，院内那缕微弱的神识，正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此处，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力感。对于一个曾经的天才而言，眼睁睁看着一个粗浅的阵法因能量匮乏而无法运转，其间的挫败，或许比完全无法修炼更磨人。
林风沉默片刻，转身回到杂役房。再出来时，他手中多了几块色泽暗淡、灵气稀薄的下品灵石——这是他作为杂役，积攒了许久的全部份额。
他蹲下身，指尖拂开那些作为阵基的碎石，动作轻柔而精准，将几块下品灵石嵌入阵法几个关键节点。
随后，他并指如笔，以自身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为引，沿着那简陋阵图的纹路，缓缓勾勒、补全。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这具身体资质不符的、近乎道韵的流畅与笃定。
指尖过处，那些粗糙的划痕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
当最后一笔落下。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鸣响起。那几块下品灵石骤然亮起，虽光芒黯淡，却稳定地连成一片。
简陋的阵法被彻底激活，开始缓慢地、孜孜不倦地汲取着藏剑峰贫瘠的地脉灵气，以及...天际洒落的清冷月华。
阵法中心，那丛月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蜷缩的叶片，蓝光变得莹润而稳定，如同真正凝聚了一小片星辉于此。一股清凉宁神的气息，随着阵法运转，悄然弥漫开来，驱散了山夜间惯有的湿寒与沉闷。
院内，那缕一直萦绕在侧的神识，猛地一滞。
紧接着，是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
林风没有离开，他只是静静站在阵法旁，看着那流转的微光，如同守护着黑暗中初燃的星火。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逸站在门口。依旧穿着那身旧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在月光下流淌着墨色的光泽。
他的脸色比白日里看起来更苍白几分，但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那运转不休的简易聚灵阵，以及阵眼中熠熠生辉的月影草。
他的目光，从阵法每一个被补全、优化的节点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林风平静无波的侧脸上。
"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再是纯粹的清冷，而是混杂了震惊、困惑，以及一种久违的、触及到熟悉领域时的锐利。
一个资质低劣的杂役，绝无可能如此举重若轻地补全并激活一个阵法，即便它再简陋。这需要的是对灵气流转、阵道根基近乎本能的深刻理解。
林风转过身，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语气依旧平和："弟子林风，藏剑峰杂役。"
云逸向前走了几步，踏出了那道他许久未曾逾越的门槛。夜风拂动他宽大的袍袖，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不再看林风，而是缓缓蹲下身，伸出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阵法边缘流转的微光。
那光芒温暖，带着月华的清冽和地脉的厚重，与他记忆中那些依靠强大灵石和复杂符文驱动的辉煌阵法截然不同，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稳定与和谐。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阵法汇聚而来的、极其稀薄的灵气，混合着月影草宁神的香气，涌入肺腑。对于经脉尽断、无法引气入体的他而言，这本该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但就在这一刹那。
他浑身猛地一颤！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清凉气息，竟无视了他体内那些枯竭断裂的经脉，如同涓涓细流渗入干裂的大地，直接融入了他近乎死寂的丹田气海！
虽然只有一丝，转瞬即逝，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是天地灵气！是久违的、他曾赖以修炼、翱翔九天的力量！
云逸倏然睁开双眼，墨蓝色的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指尖，又猛地抬头看向林风。
林风站在月光与阵光的交界处，面容平静，仿佛刚才什么异常都未曾发生。但他清晰地看到，在云逸气息变化的瞬间，对方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死寂之下，有什么东西，如同被惊扰的深潭，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涟漪。
那是渴望。是绝境中窥见一丝微光时，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渴望。
林风的心口，那枚蓝色齿轮再次传来清晰的温热感，甚至带着一丝欢欣般的悸动。
他感应到了。灵魂碎片，对此界灵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云逸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风，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探寻："这阵法...你从何处学来？"
林风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家传残卷，只余零星记载。弟子愚钝，只是依样画葫芦。"
家传残卷？依样画葫芦？
云逸看着那完美补全、甚至引动了星月之力的阵法，心中波澜再起。这绝非"依样画葫芦"所能解释！
他还想再问，却见林风微微躬身："夜深露重，云逸师兄若无他事，弟子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他回应，便转身，踏着月色，一步步走下山道。他的背影在星辉与夜雾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神秘。
云逸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山风更凉，他却感觉心口有一股陌生的暖流在悄然涌动。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依旧稳定运转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阵法，以及阵法中心那丛生机勃勃的月影草。
多年死寂的心湖，第一次，被投下了一颗足以激起千层浪的石子。
这个叫林风的杂役...
他究竟，带来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