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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谢屹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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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灯光自倾斜的酒杯流泄而出，喧哗声浮在空中吞吃屋内的氧气。褪色的挂画、剥脱的墙皮同声色犬马的人群相形见绌，深黑一角的躁动被衬托得鸦默雀静。
吧台边缘坐着一个外形与周身环境勉强相似，神情却极度游离的青年人。他的脑后垂着一条松散的辫子，多余的发丝将面孔遮得看不真切。高脚杯在他的两指间摇摇欲坠，最后落定在桌面。
谢屹慈盯着透亮的杯壁，低头看了看表，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被要求与其他人配合完成袭击任务，但搭档和他完全陌生，上司也不愿透露对方的过多信息。按照他独立行动的习惯，现在已经是动手的最好时机，目标人物就坐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那个无德又自信的蠢人没发现任何端倪，而凭他的能力，哪怕当场站起身将对方枪决再从大门离开，都大概率会成功。
但他现在只能干巴巴地等着，重复夹起酒杯转圈的动作，重复地低头看表，随后在无聊中将视线上移。
吧台后不知何时换了一位调酒师，看起来比上一个年轻。变换中的灯光从不同角度交替照亮他的脸庞，拼凑出一张俊秀的面孔。谢屹慈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半晌，却见对方蓦然抬起眼来，双臂撑着桌面，上半身向他靠近，眼睛弯弯，未等谢屹慈退回社交距离，便两指推出一只浅碟杯：“先生，尝尝我们的新品吧。”
“不了。”谢屹慈没有犹豫，干脆地答道。
“这样吗？我看您挺有眼缘，还想拜托您给他取个名字呢。”年轻人看起来也不恼，笑容反而变得更加得体，标准得能放在教科书上，“不过也没关系，一见到您，我就突然来了灵感……”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酒馆的玻璃门被震碎，火舌迅速钻了进来。彼时，年轻人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目标人物肥硕身躯落地的响动淹没在人群的骚乱里。顷刻间，火势蔓延开来，屋内的人们没有精力去顾及横生的那具尸体，只是蜂拥着向外逃去。谢屹慈站起身，从嘈杂中捕捉到身侧细小的声响，偏了偏脑袋，看向那位不知何时从吧台后翻出来的始作俑者。迎上冷漠审视的目光，这人一点没有后退的自觉，反倒轻佻地朝他吹了声口哨。
“谢屹慈。”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个名字怎么样？”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一周，谢屹慈推开门，顺手拍上客厅大灯的开关，几十平米的出租屋内笼上一层暖黄。他脱下鞋子，甩掉外套，打开热水器，回到卧室翻开厚厚的一本教案。
在黑色地带帮忙除恶并不是谢屹慈的本职工作。说来话长，他有记忆的时候，同龄的孩子已经在上学了，唯一的亲人养母没有放弃对他的教育，因此谢屹慈即使由于大脑损伤比其他人的学习效率低一截，最后还是凭借努力考上了不错的师范大学，并且成为了一名私立初中的化学老师。
但是，就在他顺利在行业内站稳脚跟的同一年，他的养母突然患上了重病。学校的工资不足以支撑高昂的治疗费用，身边的人脉也无法为他介绍来钱快的渠道。走投无路之际，偶然的一个深夜，他看到了养母手机上的来电，顺手帮忙接起，对面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它属于罗拉·布莱特。一个曾被养母作为挚友多次提起的旧识，在自由城邦联盟只手遮天的女人。短暂的交谈过后，她给了谢屹慈一份类似于赏金猎人的工作；两人都清楚养母不乐意麻烦旁人的性格，同时对此隐瞒得心照不宣。
于是他便形成了现在的生活模式。工作日正常上班，节假日或休息日随时待命，有任务下发就赶去指定地点，当天去，当天事毕，当天拿钱，当天回。
暑假这能让他少些颠簸的两个月已经进行到尾声，连开学前只有老师们在校工作的时光都已流逝干净，下一天，学生们也都该回来了。
过了一遍开学第一课的PPT，谢屹慈又打开微信群，阅读正副校长和年级主任的各种通知。紧接着，他从班主任和副班主任的人员分配表格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年初有个老师休产假，谢屹慈帮她代了一学期的副班主任，但就如同往年许多个怀孕女老师一般，她面对学校苛刻的态度最终无奈选择跳槽了。而校领导办事作风一贯如同过度肥胖者躺上了床所有多余动作都能省则省，谢屹慈的接班表现仅仅算是无功无过，这学年便又半推半就地揽下了这个累活。好在工资也算是增加了一部分。
他翻过名单又看了两眼，发现自己的名字上方，班主任是个陌生的名字。
“费夺”。
让新入职的老师做班主任？学校未免也太缺人了。不过因为熟悉他们常年如同精神错乱一般的状态，谢屹慈也没多想，看一眼时间便关掉了手机。
然而屏幕刚熄就又亮起，熟悉的备注显示在平面上，是不能逃避的来电。他按下接听。
“怎么了，罗拉？”
罗拉·布莱特倚在沙发上，对面的铜镜映着女人火一样的红色短发、健壮的手臂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她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恰到好处的松弛姿态中和了上位者的威严，但她面前的青年哪怕恨不得把耳朵贴到扬声器上来，却还是只敢低头，盯着她锃亮的皮鞋尖。
“没事儿，想起来顺口问问你，今天跟那同伙相处得还行么？”
对面沉默，罗拉等待的几秒抬着眼，看面前的青年脸涨得通红，戏谑地笑了一下，干脆把音量调到最大，胳膊向前伸，示意那人自己听。
“还行。只不过我没来得及动手，他已经把活都干完了。”
“我听说了。”罗拉带着笑意道，“你嫌他抢风头吗？”
……斟酌片刻，谢屹慈谨慎地回答：“一般。”
“那如果下次还安排你们一起干活呢？”
扬声器放大了欲言又止的吸气声，问话抛出后那边安静了好几秒，最终传来一句，“可以让我再考虑考虑吗。”
“行，我知道了。”罗拉勾起嘴角，“开学快乐，早点睡。”
挂断电话，她淡淡往上瞟了一眼，语气轻佻：“你的计划？”
青年周身已经被低气压灌满了，声音也闷闷沉沉：“……他可能一开始对我印象会不那么好，但这都在我的安排之中。之后会有所改变的。”
“哦，那放一把毫无意义的大火又属于必要的哪一步？毁坏公共设施，还动员那么些人帮你收尾。说了多少次，你多少学我点好的，我感情用事捅下过那么多篓子你又不是看不见，不会自己改着点啊？”
罗拉低头看了看表，抬头，青年一副蔫头搭脑的样子，瞧着半点生气都没了，她翻了个白眼。
“你犯什么病今天？要么真给我演到哭出来，要么就赶紧滚。”
青年闻言，麻利地滚了。结果刚走到门前，却又突然听见身后的女人叫她名字。
他身形板正地转了过来。
“晚上睡觉床上多垫层褥子，小孩玩完火容易尿炕。”
闻言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最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好”，便平静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