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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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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禹城闷热不堪,天空透蓝,白云夹杂着一丝燥热。操场换了新的草皮,和绛红色的塑胶跑道撞在一起汇成明亮的幻觉冲击,树叶在一旁沙沙作响,空气中伴着清新草香。
时意带着耳机靠在礼堂的墙上,一旁的奚哓拍了她一下:“都要开学了,还抱着你那手机。上去把被子床单铺好,一会儿还要去领书呢。”
时意抬手取下耳机,揉了揉戴的有点疼的耳朵,抬起头看了一眼奚哓。有点无奈的开口:“也不知道这学校是怎么想的,还不是开学第一天呢就这么多事。要是真开学了还不忙的脚不沾地?”微风拂过,将时意的头发吹乱了。
“你快别贫了,一会儿就剩你没铺就老实了。”
两人抬着行李箱艰难的爬楼梯,时意现在不仅怀疑学校的安排,更怀疑这非人的设计。时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真诚发问:“宿舍前面为什么还要设计这么长的楼梯?不觉得神经病吗?”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张裕清看着气喘吁吁,扶着大腿休息的女生,嘴角微弯。
时意瞥了他一眼,只看见了张裕清的背影。清瘦但不失力量感,一件深蓝色牛仔衣,黑色裤子,哪怕没有露出脸,也让时意觉得他不会难看。毕竟身旁的女生都在偷看呢。
时意走到奚哓身后,从她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先别搬,我去买瓶水。”
奚哓也累的不轻,没想过从礼堂搬到宿舍楼下就这么累,摆了摆手:“去吧,快点回来。”
时意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板是个老爷爷,见时意过来,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蒲扇,问道:“买什么啊?”
时意低着头回复文涵的短信,听见老李说话,抬起头说道:“买瓶水。”
老李指了指她身后的冰柜:“都在那里呢。”
时意点了点头,扭头的那一刻,刚好撞到一个人。她说了声抱歉,没听见男孩的回答,看清楚他的脸之后,笑了起来。连胸腔都振动着:“张灝,你回来了?”
张灏一只手扶着冰柜,垂眸看着时意,笑意直达眼底:“是啊,时大作家。”
时意喜欢写作,经常在杂志上发表一些文章,不说小有名气,但至少零花钱都是自己挣的。张灏是她跟文涵的发小,三个人被院子里的人戏称是“铁三角”。
不过去年张灏跟他妈妈去了外地,今年应该是回来上学了。
“你跟文涵几班的?以后一起中午一起出来吃饭。”
“我们俩都3班的。你呢?”
“那还真是巧,我也三班,以后一起出来玩。”
时意点了点头,指着门外的奚哓开玩笑道:“先不说了,我家皇太后还在外面等着呢。”
张灏顺着时意指的方向看过去,注意到奚哓脚下大包小包的行李:“这么多行李?我帮你们搬吧。”
时意摇了摇头:“你先把你的搬完吧,我多分几趟就好。”她自然也注意到张灏进来时拿的行李,也不好麻烦人家。
“我请你吧。”时意挑完水,对张灏说道。
张灏笑着看她:“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张灏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我先走了,我爸在催我了。”
“嗯。”时意点点头。“下星期一起出来吃饭,给你办个接风宴。”
“好。”
张灏走了,时意想了想,拿了个袋子挑了很多雪糕。
时意过去的时候,奚哓身上就跟被水浸透了一样怨愤地盯着她:“你去南极买水了?”
时意哭笑不得,将手里的冰镇果汁递给她,手心里带着刚刚冰镇饮料的水珠:“没有,我刚刚遇见张灏了。”
奚哓接过饮料拧开闷了一口:“知道了,赶紧运东西吧。”
正当奚哓,时意对这堆东西束手无策,商讨着运几次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需要帮忙吗?”
时意诧异的抬头看那个熟悉的声音。
报道日的校园像一口刚煮沸的锅,人声、蝉声、行李箱轮子碾过水泥地的声音,咕嘟咕嘟冒着白泡。
九月上午的太阳悬在图书馆的尖顶上,光线像要照瞎人一般,亮得晃眼,却还没生出灼人的温度。
奚哓撑着一把淡蓝色遮阳伞,伞沿压得很低,只留出半圈晃动的光斑在脚边。她的行李箱是崭新的薄荷绿,箱面贴着很久之前贴的卡通贴纸,已经有点翘边。行李箱此刻正静静躺在两人之间,像一条被临时划定的小小河界。
就在河界那端,少年忽然出现——白色衬衫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袖口别着新生报到用的红绳,像一截燃到尽头的火柴头,亮得突兀。他站在宿舍楼前的太阳地里,没有打伞,也没有行李,只背了一只空空的帆布包,包带上别着一个破旧的徽章。只能看出来是一个兔子的卡通形象。
风掠过,他额前的碎发被掀起,露出眉尾一粒浅浅的褐色小痣;那一瞬,他看见了被伞沿切割成两半的时意,目光像有人把玻璃珠轻轻投进泉水,叮的一声,清脆到近乎无礼。
时意看见张裕清的眼睛——那是一种被夏天反复漂洗过的黑,深得映得出整片天空,却只在她的轮廓里停驻。他没有笑,也没有点头,只是这样笔直地望着她,仿佛周围人全不存在。周围所有嘈杂被阳光压成一张薄而透的琥珀,人声、车声、蝉声,全被凝固在那目光里,轻轻震颤,像远古昆虫最后的振翅。
很多年后,她仍记得那一刻的气味:塑胶行李箱的清新化学味,自身防晒喷雾的淡淡椰奶香,以及张裕清目光里带着的、被太阳烤得微焦的棉花气息。它们混在一起,成为她记忆里最隐秘的“报到证”——从此无论走多远,只要九月的风里出现一丝相似的椰香,她都会再次回到那个上午:伞沿低垂,行李横亘,少年站在白亮到近乎失真的光里,用一眼把她的整个青春盖上了永不褪色的邮戳。
奚哓看着愣神的时意,又看了看张裕清。推了一下身边的时意,又朝着张裕清点了点头:“同学,是不是有点麻烦你了?”
张裕清唇角微勾:“我帮我妹妹搬完了,看你们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就想帮帮你们。”
时意不记得是怎么走到自己的宿舍的,自己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张裕清帮自己搬东西时说的那句话。
只匆匆一眼,便误了终身。万籁俱寂,只剩下时意的心跳,为一人擂动。
她好像……要去医院看看心脏了。
时意想。
一直到张裕清放下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奚哓拍了她一下:“这孩子,还不谢谢人家。帮了你一个大忙呢。”
时意愣愣的看着张裕清,已经到嘴边的感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张裕清没计较什么,冲她笑了一下:“都是同学,不用谢。”
时意不知道在想什么,机械般的点了点头。直到张裕清出了宿舍门,时意才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她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塑料袋就冲了出去。
张裕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忽的听见身后巨大的脚步声,回头看过去。
正好看见时意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滑行着朝自己冲过来。
时意已经闭上了眼睛。
完了,开学第一天就要出丑吗?
张裕清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扶住了时意。
男孩抓住面前人的胳膊,两人靠的很近,张裕清甚至能看清时意脸上的细小绒毛。
张裕清心锣骤敲,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生离得这么近。
时意预想中的摔倒出丑没有发生,她感觉到好像有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自己。女孩猛地睁开眼,发现是张裕清。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社交范围,其实时意是有一点社交恐惧症的,特别是跟男生之间。
还好时意的宿舍离人流量远,并没有多少人,这才让时意没有直接跳进地洞躲起来一辈子。
时意匆忙松开张裕清拉住自己的手,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谢谢你啊。”
“我请你吃冰淇淋吧。”时意想要从自己刚刚跑出来的时候拿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冰淇淋递给张裕清,结果忽然发现自己刚刚“飞”的那一下,雪糕已经散落一地了。
“……”时意有点死了。
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地底。
张裕清看着时意的社死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得还很愉快。
“我……出丑让你很开心吗?”时意歪着头看他,有点炸毛了。
张裕清用自己毕生的教养憋住了笑,见时意炸毛了,也不准备逗她了。从地上捡起了掉落的一个巧乐兹,冲时意晃了晃。
“这个就好了,小兔子,开学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