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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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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平手里捏着一本书,坐在阳台躺椅上,屋子里冷气开得很足,他穿着浅色长袖长裤,身上还盖着一个小毯子,一边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他的头歪向一侧,微微蜷着身子,因为怕压着受伤的胳膊,姿势有些别扭。
方文冉轻轻走到近前,往他脸上一看,见他两颊红扑扑的,睡得非常熟。
方文冉又悄悄走到客厅沙发坐着,这时护士送上来一杯茶。
约莫坐了十多分钟,忽然听见“啪嗒”一声响,是谢雨平膝头的书掉到了地上。这一声响打碎了屋中的寂静,也将谢雨平震醒了。
“你怎么病着还看书?”方文冉笑着说了一句,人已经由沙发上走到了阳台的玻璃门边。
谢雨平梦中惊醒,望着突然出现的方文冉,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呆呆地望着方文冉不说话。
“你怎么见着我只管发呆呢。”方文冉笑着说了一句,上前伸出手在谢雨平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这一下,倒叫谢雨平清醒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雨平笑道,说着就要站起身,“怎么不叫醒我,”又对着外面喊小艾,叫送茶进来。
“你不要忙了,我已经喝了一杯茶了。”方文冉赶紧扶着他,笑道:“我看你精神很好,我也是奇怪,怎么回回我看到你,你不是生病就是受伤。”
“大概我今年犯灾星。”谢雨平扶着方文冉的手站起身,笑道:“我们出去坐吧。”
方文冉扶着谢雨平走到客厅里沙发上坐下,小艾端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
谢雨平对小艾道:“你再拿些点心过来。”
小艾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送上来四个玻璃盘子,两盘糕点,两盘蛋糕。
“你们这里,说是医院,倒像是个度假的地方。”方文冉笑道:“不说这屋子里没有一点病房的痕迹,就是外面的景色也很漂亮,无论什么病,在这里住几天先就从心里好了。”
“你这么想吗,”谢雨平微微一笑,“我却觉得的和坐监牢差不多。”
方文冉听了这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谢雨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文冉望了望他的脸色,说道:“是陶怡容告诉我的。”
谢雨平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他,那天还是他送我来医院的,我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你欠他什么人情,”方文冉满不在乎道:“他姓陶,你救了他大哥,他不该伸一把援手吗。”
谢雨平点点头,“论理是这么说,但细想一想,这件事似乎也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谢雨平将桌子上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问道:“你和陶怡容是怎么认识的?”
方文冉道:“其实也算不上认识,是在酒店里遇到了。我父亲对他很客气,你想我父亲这个人。”他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接着道:“他认识的人里有好人吗,这位陶先生对我父亲倒是很热络。他看着斯文,不想和我父亲这样的人交往,你想还能有什么好。”
“这也不见得吧……”
谢雨平只说了这一句,方文冉就冷笑一声,谢雨平见他这样,也就不再往下说了。
静默了一会儿,方文冉道:“我以为你总是不愿意再见这姓吴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和他搅和在一起。”
谢雨平没搭话,先叫了一声小艾,不听见响动,这才对着方文冉笑了笑。
方文冉吃了一惊,“怎么,难道吴冠戎在监视你。”
“说不上吧,”谢雨玲笑了笑,“大概是我自己多心。”
他将盘子旁边的银叉子拿起来,挑了一点蛋糕送进嘴里。
方文冉慢慢说道:“只恨我没有什么本事,不然无论如何也要和姓吴的拼一拼,把你救出去。”
“你说什么傻话,”谢雨平笑着望了他一眼,“吴冠戎这个人,他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他现在正在兴头上,等过了新鲜劲儿,也就没事了。”
“这话叫我听了更生气,”方文冉道:“难道好人家的孩子,就该这么叫他这么糟蹋吗。况且,你们不是分开一年了吗,你看他的兴头淡了吗。”
谢雨平不说话,用叉子不停地挑着蛋糕吃。
方文冉望了他一会儿,轻声问道:“雨平,你怎么这么平静,你以前不是也很恨这个吴冠戎吗。”
“何止以前,”谢雨平将叉子放在一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我现在也恨。不过我不恨他,我恨我自己。这事是我自己惹来的,我又斗不过人家,只好叫人家摆布。”
方文冉听了这话呆了一呆,他勉强一笑道:“你这话听了真叫人心里有些心酸。”
“心酸么?”谢雨平微微一笑,“我还觉得现在才是我最平静的时候,许多事情只要你看开了,也就无所谓了。”
他说到这里,望着方文冉笑道:“我近来很有一点感想,觉得世事无常,人不能总是往回看。我从前觉得,人做错了事受了惩罚也就够了,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是付了代价的,就觉得很宽慰。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有些错不能犯,不然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方文冉听他说了这么一大篇话,好像是看开了,但细想之下,没有一句不是厌世的话。他不料两人不过分别月余,对方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雨平……”方文冉犹豫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雨平笑道:“我能发生什么事,还不就是这些事。倒是你,不要总和你爸犟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万一哪一天他将你……”谢雨平说到这里笑了笑。
“将我怎么样?”方文冉追问道。
谢雨玲望了望他,把头低了一低。
“怎么样,你说呀。”方文冉急道,“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着急。”
“将你卖了。”
谢雨平被方文冉逼不过,轻轻说了这四个字将眼睛垂了下去,望着桌上的玻璃盘子出神。
自己的父亲,因为吴家有权有势可以帮助他渡过难关,就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去。方文冉的父亲是一个赌徒,那么多人等着他还债,一旦他周转不过来,方文冉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omega,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值钱的。
方文冉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望了望谢雨平,低头看着自己茶杯,发了一会儿呆。抬起头,见谢雨平很快的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他忽的站起身,急急道:“雨平,这屋子里没有人,我们逃走吧。”
谢雨平抬起头,望着他笑道:“我说你是个急性子,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容易逃走的吗。再说,就是逃走了,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逃到哪里都行。”方文冉道:“你不能牺牲自己呀,一个把自己儿子卖给别人做玩物的人,他是没有人性的。”
谢雨平拉了拉方文冉的胳膊,让他坐下,慢慢说道:“就是走,也不在此刻。我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拖累别人,吴冠戎的手伸得很长,在这里恐怕找不到相当的人对付他。”
方文冉这时也冷静下来了,他想了想,对谢雨平说道:“也许陶先生……”
他才说出这几个字,就叫谢雨平打断了话。
“陶家自然是不想我和姓吴的来往,但是人家也犯不上为了我就得罪吴冠戎。而且陶家的情况很复杂,不能凭陶怡容的两句话就相信他。而且那位陶三少,他似乎很关注你,还想叫我将他引见给你。你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就知道我们两人的关系。他因为你不愿意和他来往,就来托我说人情,这个人恐怕不大靠得住。”
方文冉道:“是我昏了头了,一看见你在这里受罪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谢雨平道:“你这是关心则乱,我心里是很领你的情的。我父母缘薄,有你这个朋友为我伤心着急,我也不算白来一场。”
“雨平,你不要这样消极。”方文冉正了正颜色,“我最近看了一些书,也参加了一些活动。我知道omega和alpha在地位上是不平等的,但那是从前,现在虽然社会上很多人依然无法完全摆脱旧式的观念和习惯,但我们omega要学会自己抗争。你不要灰心也不要气馁,困难总是暂时的,我想只要不断抗争就一定有胜利的希望。我们才二十岁,还那么年轻,你不要说这些厌世的话,我也不想听你说这些话。”
谢雨平望着方文冉慢慢道:“文冉,我不想你会有这一番考虑,叫我很受震动。”
方文冉脸红了红,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你也不能总用旧眼光看人啊。我是有点急躁,许多事还要你在旁边给我提醒,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谢雨平点点头,笑道:“我真要振作起来,但我现在没有什么力气,总觉得任何事都没有意思。”
方文冉道:“这是因为你太憋闷了,没有人陪你说话,以后我常常来陪你坐坐散散心,你看好不好。”
谢雨平笑道:“当然好。”
门被敲了三下,谢雨平正了正颜色,又给方文冉递了个眼色,说道:“进来。”
小艾推门而入,对着谢雨平和方文冉两人深深鞠了一躬,笑道:“吴总想留方先生用晚饭,叫我来问问先生方不方便。”
方文冉望了谢雨平笑道:“怎么留我吃饭还要看你的意思。”
谢雨平问道:“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吃晚饭呢?”
“当然要留下来,”方文冉笑道:“和吴氏少东家共进晚餐的机会可不多,我还能把这个机会放走吗。”
小艾得了话,出去了依旧将门关上。
“我看吴冠戎真有些封建习气,”方文冉道:“你看方才那个护士见了我们多么恭敬,简直和日本人一样,我就有些看不惯。”
谢雨平笑了笑,“这一点你就看不惯了,晚上吃饭岂不是要大大的得罪人。”
方文冉笑道:“那也不要紧吧,姓吴的看你的面子也不会怎样生气吧。”
他说了这句话就有些后悔,果然看见谢雨平的脸色微微一变。
六点一过吴冠戎亲自来医院接人,这还是谢雨平住进吴氏医院一星期之后第一次出来。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吴冠戎却是派了两辆车子。方文冉见吴冠戎并没有邀请自己同坐的意思,望了望谢雨平,俯身钻进了后面一辆车子里。
吴冠戎对谢雨平的霸道毫不掩饰,他俨然已经将谢雨平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对方文冉也不避讳。
方文冉虽然对吴冠戎的行为看不过眼,但也无可奈何。把吴冠戎刺激狠了,受罪的还是谢雨平,唉,打鼠忌器。
吃饭的地方很隐蔽,谢雨平和方文冉也来过几次,却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一处隐秘幽静的所在。
侍应生将他们引到一处庭院,正碰见旁边过来一群人。吴冠戎停在门洞前,对着来人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敬思”。
梁敬思被一群子弟簇拥着走过来,离他最近的两个人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正是陶怡和与陶怡彬。
梁敬思朝他们三人看了一眼,先对着谢雨平微微弯了弯腰,笑道:“谢先生,又见面了。”他看见谢雨平手上绑着石膏,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说道:“谢先生病了,看我,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连探病都忘了。”说完,一双桃花眼望吴冠戎脸上望了望。
谢雨平淡淡笑道:“一点小伤,不敢劳动梁先生。”
“瞧你说的,”梁敬思道:“你是冠戎的贵客,自然也是我的贵客,怎么叫麻烦呢。”
他说着低低笑了两声,吴冠戎望了望他,梁敬思轻咳了一声,止住了笑。
他又向方文冉看过来,这就笑得更开心了,对着吴冠戎道:“冠戎,你怎么也不和我介绍一下呢。”
方文冉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看他那一副浪荡公子的做派,早就不耐烦了。这时候见他望着自己,一双眼睛在他浑身扫荡,若不是在这里碰见,他真要赏他两巴掌。
吴冠戎淡淡道:“这是雨平的朋友,方先生。”
梁敬思嘻嘻笑着将手伸了过去,方文冉很快地握了一下就放开了。
谢雨平对着陶怡和点了点头,说道:“陶先生。”
陶怡和不意料会在这里遇见他们二人,他先望了望吴冠戎,见对方脸上淡淡的,伸出手对着谢雨平笑了笑,说了句“谢先生,好巧。”
谢雨平没想到他这样客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剩下的人也都互相打了招呼,吴冠戎问梁敬思道:“你吃了没有。”
梁敬思摆摆手笑道:“我今日还有事,过两日我再找你吧。”
吴冠戎点点头。
梁敬思又对谢雨平和方文冉点点头,笑道:“谢先生、方先生,回见。”
谢雨平朝他笑了笑,方文冉很冷淡地点了个头。
梁敬思一笑,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往前头去了,一转弯不见了。
吴冠戎对谢雨平道:“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