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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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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野县的某个街道的街角新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白色的木质招牌上用墨绿色的字体写着“向日葵花屋”,四周种着一排金灿灿的向日葵,就连店长的名片也介绍自己叫做“Himawari”。
店长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性,气质却与她的年龄不甚相符。她不像一般花店主人那样总是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反而多数时候是沉静的,甚至带着几分与世隔绝般的疏离,哪怕是对待顾客时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只有照顾花的时候她的神色才会温柔起来。
她打理花枝的动作熟练而轻柔,尤其是对待那些金黄灿烂的向日葵时,眼神里会流露出一种近乎眷恋的温柔,好像在透过它们凝视着什么遥远的人或事。
明明她看起来才大学毕业的样子,却好像背负了什么人的一生。
长野县警察本部的上原由衣最近成了这家花店的常客。她总是隔三差五地来,买走一大束开得最盛的向日葵,带去警视厅,插在办公区的公共花瓶里,为严肃的环境增添一抹亮色。
第无数次踏进这间充满阳光和植物气息的小店后,上原由衣看着那位总是沉湎于自己世界的女店长,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一边挑选着新的向日葵,一边状问:“那个……店长小姐,你好像特别喜欢向日葵呢?每次来,看你都在打理它们。”
店长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支有些歪斜的向日葵花茎扶正,听到问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因为向日葵很漂亮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时候的她才更像一个年轻的女性。
上原由衣忍不住追问:“你笑起来很漂亮……为什么平时都……你有什么烦恼吗?”
她抬起眼,对上原由衣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些微无奈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粉的那位偶像,退圈了,而且音讯全无啊……”
上原由衣瞬间露出了豆豆眼表情,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理由:“啊?退圈……你因为他才闷闷不乐?”
店长似乎陷入了回忆,目光放空,望着窗外流泻的阳光,声音更轻了些,像是自言自语:“流川光……他退圈太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我可是他的超级粉丝啊……”
“呃……那还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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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组织后,诸伏景光才终于有机会,不再透过“苏格兰”与“流川光”的视角,也不再仅仅依靠任务报告上的冰冷文字去真正了解向日葵。
她是个复杂的矛盾体,执拗、悲观、冲动、善良。而最让诸伏景光感到讶异甚至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她性格中潜藏的那份天真烂漫,一种与她的经历截然不符的、近乎孩子气的纯粹——她喜欢须藤由佳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在采访中说,自己最喜欢的花是向日葵。
“喜欢向日葵的人都最有品味了!这是真理!”
诸伏景光看着她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忍不住回想起她曾经作为“空闲君”在网络上对自己展开的猛烈攻势,一种荒谬又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吐槽道:“喂喂,她喜欢的是‘Himawari’,又不是‘Aoi’。而且,你就因为这个这么简单直白的理由,就能持之以恒、兢兢业业地黑了我大半年?”
面对他的吐槽,向日葵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宣布:“因为我是爱憎分明的向日葵!”
她眨了眨眼,又抛出一个听起来颇为歪理的理论:“而且你懂不懂啊,在粉圈里,黑粉往往比唯粉更长情,我很喜欢你哦。”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强词夺理的可爱,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试图掩饰那一瞬间可能掠过的不自然。然而,诸伏景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揭过或是继续吐槽。
他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
然后,他缓缓地、用一种带着些许感慨,又无比肯定的语气,轻声说道:“瞳孔微微放大。嗯,你说的是实话。”
向日葵不自然地别过脸,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第一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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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四年前,那个决定了他们两个人命运的十二月六日。
摊牌之后,向日葵那句平静的“杀了我吧”和紧随其后的真相,在诸伏景光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陷入了沉默,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身份暴露,这意味着他多年潜伏的心血付诸东流,更意味着致命的危险随时可能降临。必须尽快撤离,幸好潜入组织前,公安和警视厅方面都制定过紧急备案和撤离路线。
但现在,横亘在眼前最棘手的问题是向日葵怎么办?
将她留下,自己一个人逃走?
组织很快就会查明一切,她的下场只会比死更惨,说不定会被送去研究所沦为实验品,承受无尽的折磨。
比起那样毫无尊严、痛苦不堪的结局,她要求的“一枪毙命”,反而成了一种仁慈。
但总不能真的杀了她。
诸伏景光看着向日葵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看着她肩上那处为他挡下的枪伤,看着她那双平静的眼睛,一个冲动而坚定的念头破口而出:“跟我走,我想办法带你逃出去。”
向日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疯了?就我们两个人,从组织眼皮子底下逃出去?你当组织里其他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组织的监控有多么严密,追捕有多么不死不休。
两个人逃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是想要我脑子里的情报的话,那你就等一会儿,我挑重要的告诉你……诸伏景光别傻了,时间就是金钱,你快跑啊!”
“那就让‘松井遥香’和‘苏格兰’,都死在这里。”诸伏景光的声音低沉而迅速,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快速成型。只有让这两个身份彻底消失,才能斩断组织的追查,换取一线生机。
“至于你脑子里的情报,当然要等活下来之后慢慢讲给我们听。”
于是,在不久之后,组织的高层先后收到了两条经由不同渠道确认,但指向明确的情报报告。
第一条是来自苏格兰的最终汇报:确认乌丸娱乐公司实习生松井遥香实为几年前叛逃、应该处理的目标向日葵,身份暴露后已被他就地处决。同时报告证实,真正的松井遥香早在数年前就已死亡。
第二条来自于黑麦:报告称他发现苏格兰疑似警方卧底,并在其清理叛徒向日葵后潜逃时,将其拦截并成功处决,附上了确凿的证据链和“苏格兰已确认死亡”的结论。
向日葵的死亡无足轻重,一个早已该死的叛徒而已。但苏格兰的死亡及其卧底身份,却引起了组织的巨大震动和愤怒——他们竟然被一个警察卧底在眼皮底下潜伏了这么久,还倾注资源把他打造成了红极一时的顶流偶像!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都快红遍整个日本了!难道就没有他往期的警校同学、老师觉得不对劲吗?!就没有人认出他来吗?!”
在朗姆暴怒地下令彻查组织内所有可疑人员,掀起新一轮内部清洗风暴的时候,真正的向日葵与诸伏景光,已经在降谷零周密安排下悄然转移,彻底消失在了组织的视线之外。
转移途中,在一个短暂的安全节点,脸色依旧苍白的向日葵看着前来接应、神色冷峻的降谷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啊!你就是我舍友说的那个语法天赋超强的波本吧?幸会幸会!”向日葵声音轻快,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正在逃亡的人。
正在紧张确认撤离路线的降谷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维持住脸上冷酷的表情,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向日葵:“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就没必要打招呼了吧?!”
同样有些懵的诸伏景光看向向日葵,语气充满了困惑:“你们新人学校的学生课余时间到底都在忙什么啊?”你来乌丸娱乐公司当实习生,怎么还有同学跑去当国际友人的语言老师?”
降谷零扶额,感觉血压在飙升:“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就没必要纠结这种问题了吧!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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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之后,经过一系列复杂谨慎的确认和安全程序,诸伏景光因为身份彻底暴露,无法再返回一线潜伏,转而进入了警视厅,从事更为幕后的协调与支援工作。
而向日葵则被安置在一处绝对安全的安全屋内,开始漫长而艰难的重新社会化过程——学习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思考、与人交往,摆脱组织刻印在她身上的所有痕迹。
安全屋的生活平静却并不轻松。某天,诸伏景光前来探望,带来一些生活用品和书籍。向日葵捧着一杯热水,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平凡的街景,忽然托着腮,转头对诸伏景光说,语气带着点探究和好奇:
“我以为……你们会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我所有知道的关于黑衣组织的事情。”她歪了歪头,“像我这样知道不少内情的前组织成员,按照常理,不是应该被控制起来,榨干所有价值吗?你们不应该放过我这个污点证人啊。”
诸伏景光正在帮她削苹果,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但是……也没到需要严刑拷打的地步吧。” 他想起她挡在他身前的样子,想起她最后的选择,忍不住关心,“你在组织里经过这方面的训练?组织是怎么说的?放心,现在已经离开那里了,我会保护你的……”
“据说公安的手段很可怕的,为了获取情报,什么都会用。”
“那你放心,”诸伏景光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让人安心的温和笑意,“我是警视厅的,不是公安。我们……通常比较守规矩。”
“警视厅?那我应该叫你诸伏警官?听起来蛮酷的……那个波本也是?”
提到波本,诸伏景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呃……波本他的确向上级申请了,希望能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你……嗯,聊一聊。”
向日葵眨了眨眼,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聊一聊吧。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太多,不过就是新手学校和遥香告诉过我的事情,遥香当年误打误撞知道了那位先生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也知道。”
诸伏景光突然明白为什么黑衣组织会一直追杀向日葵了。
她抬眼看向诸伏景光,带着点确认的语气问,“你还没回答我呢,波本也是警视厅的?”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介于同情和看好戏之间的表情:“他啊……他是公安。”
“啊……这样啊……”
安全屋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意味深长的寂静。
“要不,你还是陪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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