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安排 ...
-
他嗓音低沉，作为一个总组长，他说起话来一点都没有压迫感，反而平易近人。
他看上去比王小琴说的“不到四十”更年迈一些，或者说是更沧桑一些。
“站那里干嘛？过来坐。”说完拍了拍左边的空位。
华路有一点懵：“组长，您这是？”
“哦，你说这个啊，”燊野看着伤口笑了笑，“今天上午出去执行任务了，让那幻境兽给抓了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狰狞的伤口只是被树枝划了一下而已。
他脸上挂着笑意，在四个人坐过来的同时，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他们，在许淮瑄和王小琴身上多停了半秒。
华路眼神时不时瞟向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从绷带的缝隙里缓慢渗出，染红了女子手中最后缠上的一圈纱布。那女子动作麻利，神色冷静，打好最后一个结后，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但略显疲惫的脸，对着燊野微微点头：“组长，处理好了，注意别沾水，晚上我再给您换药。”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平稳。
“辛苦你了。”燊野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右臂，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淮瑄的位置正对着燊野，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深刻的纹路和略带风霜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异常明亮有神，像蕴藏着穿透迷雾的力量。
“欢迎来到北辰塔，也欢迎加入‘消幻’。”燊野的目光再次落在他们身上，这次带着更明显的审视意味，“我先声明一下，我除了执行任务的时候，其他时间不是很习惯用代号，所以见谅。许淮瑄、范沐笙、华路，还有王小琴。嗯，我知道你们。”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尤其是你，许淮瑄。”
许淮瑄心头一跳，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组长认识我？”
“许思的弟弟，很难不认识。”燊野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她可没少跟我提你。”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许淮瑄心底掀起波澜。
许思果然认识燊野！而且听起来，关系匪浅？
那些被刻意隐瞒的感觉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惊讶，是疑惑，甚至还有一丝被蒙在鼓里的不快。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微微蜷紧。
范沐笙的目光在燊野和许淮瑄之间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敏锐地捕捉到了许淮瑄那一瞬间的僵硬。
燊野仿佛没注意到许淮瑄细微的反应，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毫不在意，继续用那平易近人的语调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新人培训明天正式开始，今天主要是熟悉环境，领装备，还有……”他看了一眼自己刚包扎好的手臂，自嘲地笑了笑，“给你们这位新组长一点养伤的时间。小九，你等会儿带他们去后勤部领身份识别器和标准装备，再安排下临时代理组长。”
“好的组长。”小九说。
“你们对于‘消幻’，有什么要问的吗？”燊野看着众人说。
“确实有，”许久没说话的范沐笙说，“组长，我想问一下，幻境兽有等级之分吗？”
燊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赏的意味，说：“好问题，确实有。我们将幻境兽在危险程度上由低到高分为戮、蚀、溃、湮四个等级。简单解释一下：戮级的幻境兽比较好解决，它们制造的幻境通常比较血腥，一心只想杀人；蚀级的幻境兽主要是让人们在不经意间染上什么东西，然后慢慢被腐蚀。从蚀级开始，制造的幻境就什么类型的都有，也就是说，无法从幻境内容来判断幻境兽的等级；溃级的幻境兽主要是攻击人们的精神层面；而湮级的，则是不留一丝痕迹，将幻境里的人完全抹除，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明白了。”范沐笙点了点头。
“组长，请问您说的新人培训是怎么培训？”王小琴问。
燊野冲她笑了一下，说：“比赛。”
“比赛？比什么？”华路问。
“比半个月之内，谁杀的幻境兽多。”他简单回答道。
四个人：“？？？”
你说啥？？？！
“啥？！我们不是新人吗？！这就上战场了？！”华路瞪大眼睛，一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哈哈哈，没你想的那么困难，”燊野笑起来，“只是一个模拟，在场地内，你们所遇到的幻境兽都是模拟出来的，你们也不会真正受伤，不过跟真正受伤所感受到的疼痛是一样的。”
“可是解开一个幻境不是需要很久吗？半个月时间，对我们这些新人来说，能解开一个就谢天谢地了吧？”王小琴说。
“确实，不过我们怎么可能这么为难新人。所模拟出来的幻境兽基本都低于戮级。上几届就有一组人，三天就解开了一个幻境。所以，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燊野说。
“比完以后呢？”许淮瑄问。
“先根据你们所应付幻境兽的等级、难易程度、解决时间等记出分数，分数最高的一组，后期将由我亲自培训；其余的则随机分配到各个分组长手里，”燊野说，“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对了组长，培训期有报酬吗？”华路问。
“有，培训期间，每人每月的基础工资是100000点，然后再根据积分额外发放不定量的奖金。”燊野说。
“转正后呢？”华路又问。
“后面加两个零。”
“哦呦！”华路惊呼一声后转过身去，自己偷偷地笑：“这么多！”
“还有问题吗？”燊野问。
“目前没有了。”
“好，那小九，你现在带他们去后勤部安排一下吧”
“嗯。”小九站起身，“四位请跟我来。”
华路立刻站起来，显得有些兴奋：“领装备？我去那也太帅了！”
王小琴也起身跟上，临走前对燊野笑了笑：“那组长您好好休息。”
范沐笙默默站起，目光最后在燊野受伤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许淮瑄。
许淮瑄在这一过程中一个问题也没问，不知道是没有想问的，还是没有心情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站起身。就在他转身准备跟上他们时，燊野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许淮瑄。”
许淮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燊野。
燊野靠回沙发，受伤的手臂搭在扶手上，眼神深邃地凝视着他，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似乎淡了些，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穿透性的审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你姐说得没错，你确实……很像她。”
许淮瑄愣了一下。
像她？像谁？许思？还是……别的什么人？
燊野的眼神和语气，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夸奖。
小九和其他人都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燊野和突然定住的许淮瑄。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辰谷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将燊野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照在冰冷的玻璃上。
许淮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然后，他沉默地转身，跟上了等待的小九。
燊野看着许淮瑄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深邃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
后勤部在三层，小九带着他们穿过了几个走廊，四周金属墙壁反射着顶灯的白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与顶层燊野办公室那种带着沧桑感的沉稳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高效和实用主义的气息。
华路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一路东张西望，嘴里不停：“小九姐，咱们领的装备都有啥？有那种能放激光的枪吗？”他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小九步伐轻快，头也没回，声音依旧平稳：“范先生问的问题很关键。幻境兽分等级，装备自然也要对应。与各个组长及代理组长联络的通讯器、身份识别器、标准模式的‘凝析’发生器——那是你们在幻境里解决幻境兽的主要工具。至于激光枪……”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还有些无语：“物理伤害对它们无效，反而可能打乱环境稳定场，把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我们对抗的是幻境，华先生，核心在‘解构’，而非‘摧毁’。”
华路“哦”了一声，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被“凝析发生器”勾起了兴趣：“发生器？怎么用的？”
“等会儿领到，会有基础说明。”小九推开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后勤部内部空间巨大，像是一个高科技仓库。一排排闪烁着指示灯的银灰色金属柜整齐排列，延伸向深处。
几名穿着同样制式灰色工装的技术人员正操作着机器搬运物资。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味更浓了些。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小九，新人？”
“嗯，燊野组长交代的，一共四位，身份识别器和标准装备，外加临时代理组长的通讯器。”小九简洁地说明。
“好嘞，资料已经同步过来了。”男人推了推眼镜，在平板上快速划了几下。他身后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操作平台，几件装备缓缓升起。
首先是四个银色的金属腕带，设计简洁流畅。
“身份识别器，虹膜、指纹、DNA多重绑定。它是你们在北辰塔的通行证、积分记录器，也是链接训练模拟系统的接口。新人培训期结束后会统一收回”男人示意他们各自戴上。
腕带贴合皮肤的瞬间，一丝冰凉感传来，随即亮起柔和的白光，表面浮现出各自的姓名和一个初始编号。许淮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
燊野那句“你确实很像她”一直在脑中回响，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然后是四个更小一些、和巴掌差不多大的黑色装置。
“标准‘凝析’发生器。可以简单塑形，是你们在解开幻境后消灭幻境兽的主要工具，当然，这一套只在模拟中有效，同样会收回。
关于它的具体操作，我们等会儿会在你们的技能器里发一份新人准则，要遵守的要学习的都在里面，你们今晚好好看看。”他拿起其中一个，随手一甩，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棍子”就出现在他手中。
华路迫不及待地拿起属于自己的发生器，学着他样子尝试，却只弄出一团不稳定的光雾，惹得王小琴轻笑出声。范沐笙则仔细端详着发生器上的纹路，若有所思。
“还有这个，”小九从男人手里接过一个更小巧的、镶嵌着蓝色晶体的通讯器，“各个组长之间的通讯器。燊野组长养伤期间，由第三分组的组长Q7暂代指挥。你们可以通过这个与组织内所有的组长联络，且不会再收回。记住，在训练场地内，除了燊野组长的话，你们只能听Q7组长的安排，明白吗？”
王小琴主动接过了通讯器：“明白了。”
“宿舍在七层，不过由于新人太多，就剩两个单人间和一个双人间了，你们自行安排。门禁权限已开放到你们腕带上，你们自己在上面确定房号就行。食堂在二层，全天开放。还有问题吗？”男人说。
“没有了。”四人道谢。
“不客气。祝你们训练顺利，别给Q7添太多麻烦，那家伙脾气可没燊野那么好。”男人摆摆手，又埋首到他的平板数据中去了。
小九领着他们离开后勤部，走向电梯。“今天没有其他安排了。你们可以回宿舍休息，熟悉一下环境，或者去食堂吃点东西。明早八点整，训练场C区集合，别迟到，地图在新人准则上，建议你们复制一份在技能器里。”
许淮瑄靠着冰冷的电梯壁，低着头，视线聚焦在腕带上，却仿佛穿透了金属，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他紧抿着唇，侧脸线条在电梯顶灯下显得有些冷硬。燊野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他心里。
那种被至亲之人隐瞒的感觉，混合着对未知前路的茫然，在他心底沉沉地淤积着。
“叮”的一声，七层到了。
“到了。”小九率先走出电梯，“日用品都在进门处的柜子里，你们自己整理好，好好休息。”她说完，微微点头，转身走向另一部电梯离开了。
王小琴作为四个人里唯一的女生，当然是要住单间。
还剩一个单间和一个双人间。
许淮瑄和范沐笙心里都不想跟华路一起住。
…………
怎么就他妈连一个单人间都挤不出来了？？！！
华路看出了两个人的心思，主动说：“我看你俩应该不愿跟我一间房吧？要不你俩……双人间？”
许淮瑄心里默默问候华路祖宗十八代：你他妈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不料这时，范沐笙开口了：“行。”
许淮瑄：？？？行个屁！我他妈同意了吗！
当然，他没说出来，只是用一种能把人吃了的眼神盯着范沐笙。
“别看了，要不你跟他睡去？”范沐笙笑着说。
“怎么不是你跟他一块？”许淮瑄问。
“因为我不想啊。”
华路：……………
好好好，开始明摆着嫌弃我了是吧？
最终，华路住单人间，剩下两个就不用说了。
各自整理好了床铺，许淮瑄缓缓移步到落地窗前。
“你确实……很像她。”
燊野低沉的声音，带着那种穿透性的审视，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许淮瑄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翻涌的疑问和那丝隐隐的不安。
“在想什么？”范沐笙低低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
“嗯？”许淮瑄走了一会儿神，“哦，没什么。”
落地窗外，辰谷市的万家灯火在黑暗中亮起，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从范沐笙的角度看过去，有些许落寞和独属于他自己的倔强。
他盯着许淮瑄的侧脸看了许久，突然觉得，这种表情，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了。
多少年呢？
他记不清了，但可以确定——
肯定比二十三年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