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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空荡冰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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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游戏。
陆景珩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
公寓里静得可怕。
没有食物在锅里咕嘟的细微声响，没有杯碟轻碰的脆响，更没有那个总是刻意放轻、却依然能被捕捉到的脚步声。这种寂静不同于他独居时的空旷，而是一种充满“缺席”感的死寂。
他起身，习惯性地走向厨房。流理台冰冷整洁，反射着金属的寒光。视线扫过门后的挂钩——那条格格不入的浅灰色棉质围裙不见了。
他拉开冰箱门，里面不再有每日更换的新鲜食材，只有一排排同样冰冷的保鲜盒，像列队的士兵，每个上面都贴着工整的标签：「红烧肉」、「糖醋排骨」、「清炖鸡汤」……全是他表现出偏好的菜色。
体贴入微。呵。
他用力关上冰箱门，那声闷响在过分的安静里显得格外突兀。一种莫名的烦躁盘踞在心头。这明明是他熟悉的、掌控一切的环境，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不适。那个温顺安静的身影，连同他带来的烟火气，在抽离之后，竟留下了如此清晰的痕迹。
几天前的傍晚，林晚准时出现。当他系上那条围裙，开始在厨房忙碌时，公寓里亦如既往维系着这个月的烟火气。
陆景珩破天荒地没有待在书房或者客厅，而是倚在厨房门框上，沉默地看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林晚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你弟弟……”陆景珩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多大了？”
林晚切菜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流畅：“高三了，正在准备高考。”
“成绩怎么样？”
“还不错。”林晚的声音里渗出一丝极难察觉的温柔，“就是脾气有点急，总嫌我管得太多。”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里带着真实的疲惫，“小辰他…最近都不太愿意和我说话了。可能我这个哥哥做得不够好。”
陆景珩轻哼一声：“叛逆期。”
“也许吧。”林晚将切好的青菜放进篮子，“但他很懂事，放学后都会去兼职，说要帮我分担。”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失言，急忙补充，“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无关的事……”
“继续。”陆景珩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没有丝毫往常的不耐。
林晚迟疑了一下，才轻声继续：“小辰他……其实很聪明，就是有时候太要强了。上次月考数学没考好，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连晚饭都不肯吃。”
陆景珩注视着林晚低垂的侧脸，第一次在这个总是完美的面具下，看到了如此清晰的、属于生活重压的疲惫纹路。要照顾生病的母亲，要操心叛逆的弟弟，还要维持自己的学业……
“你父亲……”话一出口，陆景珩就后悔了。他看见林晚的肩膀瞬间僵住，像被无形的冰刺扎中。
“他是个很好的人。”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执拗的坚定，“只是……运气不太好。”
陆景珩第一次没有出言讽刺。他沉默地看着林晚将食材下锅，爆香的蒜味弥漫开来，那股温暖的油烟，却似乎再也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那片刻的凝滞。
这天晚上，陆景珩吃得比平时都多。“我下周要去纽约一趟，父母传唤。”
林晚坐在厨房打包着食物，听罢：“那我帮你准备些可以冷冻的菜品。”
"不用。"陆景珩打断他，"你......照顾好你母亲和弟弟就行。"
这句话说得很生硬，却让林晚的心微微一震。他低下头，掩饰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谢谢陆同学关心。"
陆景珩移开视线，似乎也不习惯自己刚才那片刻的柔软。
饭后，林晚擦拭着手中的盘子，没有看他，轻声开口：“陆同学，按照当初的约定，再做一周晚饭就满一个月了。”他将擦干的盘子放回橱柜，转过身，露出一个温和却界限分明的微笑，“从下周开始，我就不来打扰您了。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客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陆景珩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指尖微微发凉。“所以？"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所以..."林晚将擦干的盘子放回橱柜，转过身露出一个温和却疏离的微笑。他盯着林晚，试图从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任何破绽——是欲擒故纵？还是另有所图？
但没有。林晚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清澈见底，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他真的要走了。这个认知像一块冰，沿着脊椎滑下，带来一种陌生的钝痛。这一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推开门时闻到饭菜香，习惯了书房里那个安静擦拭的身影，甚至习惯了那杯总是恰到好处出现在手边的温柠檬水。
“随你。”陆景珩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本来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游戏。”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林晚微微鞠躬：“那…我先告辞了。祝您纽约之行顺利。”
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冰箱里我准备了一些半成品，您出差回来热一下就能吃。”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一声叹息，“以后记得按时吃饭。”
门被轻轻合上。
陆景珩独自站在骤然空荡下来的客厅中央，那熟悉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将他淹没。他走到冰箱前，猛地拉开门，那些排列整齐的保鲜盒再次刺入眼中。打开门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保鲜盒，每个都细心地贴好了标签。红烧肉、糖醋排骨、清炖鸡汤...全是他这一个月来表现出偏好的菜色。
呵，真是体贴入微。
陆景珩冷笑一声，用力关上冰箱门。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一个听话、懂事、不会纠缠的玩具。现在游戏结束，玩具自觉退场，他应该满意才对。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空？
真是……体贴得可恨。
同一天下午，城市滨江广场。
林辰踩着那块漆面已经有些斑驳的旧滑板，从一个缓坡俯冲而下。风猛烈地灌进他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校服外套——外套没有好好穿着，而是随意地绑在腰间。只有在驾驭滑板迎风腾空的瞬间，他才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挣脱一切束缚的自由。
一个干净利落的Ollie（豚跳）落地，滑板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
“动作框架还行，”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审视意味的女声在一旁响起，“不过刚才那个Ollie，后脚带板发力的时机稍微早了一点点，核心没收紧，导致落地有点飘，不够稳。”
林辰皱眉，抱着滑板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全套浅灰色Lululemon运动套装、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女生。她脚边放着一块设计前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进口专业滑板。她眼神明亮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种从小被众星捧月养出来的、理所当然的自信。
“你谁啊？”林辰的语气带着防备，他不喜欢这种被居高临下点评的感觉。
“苏晚晴。”她自我介绍得干脆，下巴微扬，点了点他怀里的滑板，“看你练了半天，基础不错。敢不敢比一场？就绕这个广场外围一圈，先到终点赢。”
林辰骨子里的倔强和好胜心被瞬间点燃。“比就比。”
没有多余废话，两人同时蹬地发力，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他们在广场上快速穿梭，绕过花坛、长椅和零星的行人，引来些许侧目。苏晚晴的技术出乎意料地扎实，她的Pop Shove-it（倒板）做得干净漂亮，板子在脚下精准旋转，带着一种不拘小节的大胆和飘逸；而林辰则更显沉稳，力量感十足，在一个U型池边缘，他甚至做了一个流畅的50-50 Grind（双桥滑行），展示了更好的平衡感和板控。
最终，林辰凭借对场地更熟悉的细微优势，以半个身位的领先率先冲过终点。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额角的汗水顺着略显凌乱的发梢滴落。苏晚晴也停在他身边，胸口微微起伏，脸颊因运动而泛红。
“可以啊你！”苏晚晴眼睛亮晶晶的，非但没有丝毫挫败，反而露出了极其畅快、毫无阴霾的笑容，像正午最热烈的阳光，“那个50-50很稳！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晚晴，你呢？”
“林辰。”他直起身，抹了把汗。
“走，请你喝饮料，渴死了！”苏晚晴很自然地招呼他走向旁边的自动饮料机。她兴致勃勃地挑了一款能量饮料，然后习惯性地去摸口袋，却愣了一下，“呃…我手机和钱包好像放司机车上了。”
林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默默从自己校服裤袋里掏出几个有些旧但叠得整齐的硬币，叮当作响地投入机器。他给自己选了最便宜的矿泉水，然后给苏晚晴买了她刚才指的那罐。
“谢啦！”苏晚晴接过，毫不在意地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完全没有因为让他付钱而感到任何尴尬或施舍般的歉意，仿佛这只是朋友间再自然不过的事。这种直来直往、剥离了家世背景的轻松相处，让林辰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难得地松弛了一丝。
飞往纽约的航班头等舱内，陆景珩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林晚低垂的侧脸，谈及弟弟时细微的温柔，提到父亲时僵硬的肩膀，以及最后那个告别时平静无波的眼神……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比任何商业数据都更清晰。
那种失控的、空落落的感觉再次攫住了他。他厌恶这种感觉，却无法将其驱散。
他猛地睁开眼，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最终停在了与林晚的聊天界面。界面上只有寥寥数语，大多是林晚公式化的汇报：「陆副主席，今晚的食材已备好。」「下周的菜单请您过目。」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的微信头像上——那是一片虚化的、似乎是傍晚校园里银杏叶的暖黄色调，安静，普通，没有任何个性，就像他本人表现出来的那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抽身离开时，却在他这里留下了如此清晰的印记。陆景珩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促使他想要做点什么，去打破那层温顺的壁垒，触碰到一点点真实。
他忽略了飞行模式的提示，接通了机上卫星电话。
“是我。”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舱室内显得格外低沉，“帮我查一个人。林晚。”
他顿了顿，目光透过舷窗，看向下方翻涌的无边云海，像他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绪。
“重点是他的家庭背景，特别是……他父亲的事。”
挂了电话，一种更深的复杂情绪漫上心头。他踏出了这一步，走向那个真实的林晚，动机已然不清，混杂着不甘、好奇，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更靠近一点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