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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拍卖 ...

  •   雨是从后半夜开始落的。
      沈砚被生物钟准时唤醒时,床头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密的水痕。手机在枕头边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苦橙调的车载香氛混着潮湿的霉味涌进鼻腔。是父亲的微信,只发了五个字:"十点,老地方。"
      他盯着对话框里那个红色的"已读"标识,喉结动了动。所谓"老地方",是城南那间开了三十年的茶室,父亲总爱在那里谈家族生意,也总爱用紫砂壶里沉浮的普洱,碾碎他的"不切实际"。
      "沈总,车已备好。"助理林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恭敬。
      沈砚掀开真丝睡袍下摆,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浴室镜子里的男人眉峰如刃,眼尾有颗淡褐色的泪痣,是陆昭从前总爱用指尖戳的地方。他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少年也是这样,踮脚用袖口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迈巴赫驶入雨幕时,城市的霓虹在水幕里晕成模糊的色块。林深在后座放了热姜茶,沈砚却没有碰。他望着窗外被雨打弯的梧桐枝,记忆突然被拽回十五岁的夏天。

      那时他刚考上重点高中,每天放学要绕半小时路去福利院送课本。陆昭总在门口等他,白衬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怀里抱着一摞他自己抄的笔记:"哥哥,数学老师说这题你肯定不会,我教你。"
      "沈砚?"林深的轻唤拉回思绪。
      沈砚抬头,发现车已停在茶室门口。青瓦屋檐下挂着"听雨轩"的木牌,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推开门,檀香混着老茶饼的气息扑面而来,父亲正坐在临窗的老位置,手里转着紫砂壶。
      "坐。"老爷子指了指对面的檀木椅,壶嘴倾出琥珀色的茶汤,"程家那丫头,上周在巴黎看了你的高定秀。"
      沈砚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程知夏,程氏集团唯一继承人,从小被当作"沈家儿媳"培养,会弹钢琴会插花,唯独不会看他设计稿时眼里发光。
      "爸,我和她..."
      "你以为我为什么压着你收购老绣坊?"老爷子突然打断他,茶盏重重磕在桌上,"程家要的不是女婿,是沈家的控制权。你和那小孩的事,当年要是闹大了..."
      "够了!"沈砚猛地站起,茶盏里的水溅在他西装裤上,"陆昭不是'小孩',他是我..."
      "是什么?"老爷子冷笑,"是你藏在公寓里三年的地下情人?还是你为了他推掉斯坦福offer的蠢货?"
      沈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十年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小砚,你要是敢和他走,就别认我这个爸。"
      "哥,我不上学了,我去打工..."
      "闭嘴!"他吼得太大声,惊得福利院的阿姨跑过来敲门。陆昭缩在墙角,眼睛红得像兔子,手里还攥着他落在枕头下的钢笔。
      "对不起。"他蹲下来,把少年颤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我们去法国,我养你。"
      可最终,他食言了。

      拍卖会现场的穹顶镶着七十二盏水晶灯,沈砚在VIP席坐下时,腕表显示八点十七分。拍卖师正在介绍拍品:"接下来这件'并蒂莲'胸针,采用非遗苏绣工艺,花瓣以真丝绡层层叠加..."
      镜头扫过展台,沈砚的呼吸顿住。
      那枚胸针静静躺在黑丝绒衬布上,金托上嵌着两朵交叠的莲花,花瓣边缘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是陆昭最爱的"雨打荷叶"设计。更让他心惊的是,胸针背面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刻着两个字——"砚"。
      "起拍价八百万。"拍卖师落槌。
      "一千万。"后排有人举牌。
      "一千五百万。"程知夏的声音响起,她穿着月白色旗袍,腕间戴着沈砚去年送的翡翠镯子。
      沈砚望着她耳后那颗朱砂痣,忽然想起陆昭也有颗类似的,不过位置更靠下,在锁骨下方。少年总爱拉着他的手去碰:"哥,这是天使吻过的印记。"
      "三千万。"他抬手,声音平静得像在谈一笔普通生意。
      全场寂静。程知夏的旗袍盘扣崩开一颗,脸色瞬间惨白。拍卖师激动得敲错了槌,"当——"的一声,全场哗然。
      "沈总好兴致。"邻座的珠宝大亨笑着举杯,"这是要送未婚妻的惊喜?"
      沈砚没应。他摸出手机,给林深发了条消息:"查昭月工作室的地址。"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短信跳了进来。
      【沈总,我是昭月工作室的陆昭。关于"并蒂莲",想和您聊聊设计理念。明天下午三点,工作室见?】
      发信人是陌生号码,但沈砚认得那个"昭"字的尾笔——陆昭写字总爱拖个小勾,像小时候画的小尾巴。
      他盯着短信,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躺着一支英雄100钢笔,笔身刻着"昭"字,是陆昭十九岁生日时,他用第一笔设计奖金买的。少年当时举着钢笔转圈:"以后我设计珠宝,你帮我刻字,好不好?"
      "沈总,车备好了。"林深的声音打断回忆。
      沈砚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椅背。他望着窗外渐密的雨丝,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陆昭追在出租车后跑了半条街,怀里的烤红薯暖得他手心发烫。
      "去昭月工作室。"他说,"绕路走老城区。"
      老城区的巷子像条迷宫。
      沈砚的车拐过第三个路口时,雨势渐大。他摇下车窗,潮湿的风裹着糖炒栗子的香气涌进来,恍惚又是十年前的秋天。
      那时陆昭总爱拉着他在巷子里晃,说要去买"最好吃的烤红薯"。少年攥着他的衣角,在青石板路上蹦跳,发梢沾着桂花瓣:"哥,等我赚了钱,给你买间大房子,有大大的落地窗,让你设计珠宝!"
      "好。"他摸着少年的头,没说出口的是,他早就在市中心买了套公寓,装修时特意选了落地窗。
      车最终停在一条窄巷前。沈砚下车,撑开黑伞,看见巷口的砖墙上挂着块木牌:“昭月工作室”。
      门是虚掩的。他推开门,铃铛叮铃作响,混合着松节油和银饰打磨的气味扑面而来。
      工作室不大,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靠墙的工作台上摆着未完成的设计稿。
      沈砚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沈总。"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砚转身,看见陆昭站在梯子上整理画框。他穿着浅灰毛衣,发梢微卷,眼尾的泪痣比十年前更红了些。
      "你..."沈砚的喉咙发紧。
      陆昭从梯子上跳下来,手里还攥着块抹布。他看清来人时,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哥?"
      这一声"哥",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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