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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最后悔的事 ...

  •   沈疏攸微微睁大了眼睛,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完全没料到南铮会这样故意“刁难”自己。

      他的表情交织着纠结与无奈,而南铮则坏笑着眨了眨眼,继续“循循善诱”:“毕竟,这也可以算作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心话’嘛。”

      沈疏攸轻叹一声,竟真的伸手端过一杯酒,在南铮略显惊讶的注视中,再次仰头饮尽。

      望着沈疏攸因酒液浸润而显得格外殷红的唇瓣,南铮不由惊叹:“沈老师,您也太实诚了,就这么干脆地喝了?我都没来得及拦您。”

      沈疏攸抬眼看他,那双因酒意而显得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带着纯粹的疑惑:“不是……你说了喝了才讲吗?”

      南铮脸上的坏笑更深了:“您跟我撒个娇,说不定我就心软了呢?”

      “……”沈疏攸一时语塞,酒意上涌,心底竟真的漫上几分被捉弄的薄恼,“你就是在故意逗我。”

      “没有没有,”南铮赶忙笑着解释,语气却软了下来,“我只是没想到……沈老师会这么乖,这么听话。”

      沈疏攸抿紧嘴唇,不想再理会他。并非是真的生气,而是酒精的后劲开始显现,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思绪也变得有些迟缓。

      “对不起,沈老师,是我过分了。”南铮见状,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语气诚恳,“老师别生气,我自罚一杯。”

      沈疏攸本想伸手阻拦,心里其实并未真的动气,毕竟只是游戏间的戏谑。但南铮认错的态度诚恳,举杯的动作更是干脆利落,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杯中的酒已然见底。紧接着,南铮又自然地拿起醒酒器,将两人的酒杯重新斟满。器中所余的酒液,大约也只够再倒两三杯了。

      南铮放下酒瓶,开始认真回应沈疏攸先前的疑问:“说来也不怕沈老师笑话,直到现在,我还没正儿八经地谈过一段恋爱。”

      沈疏攸因酒意泛红的脸上掠过一丝讶异。以南铮这般出众的样貌和性格,按理说不该缺少追求者。

      南铮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着解释道:“我总想着,要对未来的另一半负责,还是先立业后成家比较稳妥。”

      这一点,沈疏攸内心是颇为认同的。

      “所以啊,等我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带他去爬澜安山看日出。”南铮的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憧憬,“我一直觉得,和心爱之人并肩站在清新开阔的山顶,共同等待黎明破晓,是件特别浪漫的事。当第一缕阳光驱散黑暗,不仅照亮天地,也仿佛能照进未来,赋予人迎接一切的勇气。”

      仅仅听着南铮的描述,沈疏攸眼前便仿佛浮现出那幅画面,的确美好得令人心向往之。这也不由得勾起了他与许佑曾共度的那些清晨回忆。相伴七年,他们一同攀登过许多山峦,见证过无数次日出。当时的心动与温暖并未随时间彻底消散,而是被妥帖地封存在记忆深处,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一句话、一个场景轻易唤醒。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酸楚。

      时至今日,沈疏攸依然未能完全从上段感情中走出来,或许,他永远也无法真正走出来了。即便未来他能够再次心动,拥有新的伴侣,那七年的时光也早已成为他生命中无法磨灭的烙印。他可以学着放下,却不可能忘记。即便结局不堪,那也是他人生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或许人在情绪脆弱时,酒精的效力总会格外强烈。当那些过往的美好回忆翻涌而上,沈疏攸真切地感到,自己是真的快要醉了。

      “沈老师,我们继续?”南铮喝了不少,却依然面不改色,他晃了晃醒酒器中剩余的酒液,“总得把这些喝完再结束,不然太浪费了。”

      沈疏攸平日很少饮酒,醉酒的体验更是寥寥。印象里唯一一次彻底喝醉,还是在研究生毕业聚餐上。那晚气氛热烈,他被大家轮番劝酒,最终断片失忆,只能从同学零散的描述中拼凑自己醉后的模样,据说与他平日的沉稳大相径庭,甚至“让人惊喜”。正因如此,他此刻格外担心会在南铮面前失态。

      他本想开口提议提前结束游戏,可看到南铮兴致正浓,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南铮伸手抽牌,这次竟是一张红心。
      “沈老师,看来又得麻烦您喝一杯了?”

      出乎意料地,沈疏攸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情愿。他眼神迷蒙地点了点头,顺从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或许是醉意让思维变得简单直接,他此刻唯一的念头竟是速战速决,趁自己尚存一丝清醒,赶紧结束游戏,把这位“客人”送走。

      随着沈疏攸醉意加深,南铮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那份惯常的温柔开朗悄然褪去,眼底浮现出几分冷冽的审视。他默不作声地为沈疏攸再次斟满酒杯。在沈疏攸模糊的视线里,南铮执杯的手已出现了重影。

      南铮开口时,声线也低沉了几分:“沈老师,又轮到您了。这次……要我替您抽吗?”

      “不要~”昔日的稳重荡然无存,沈疏攸的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执拗,“我……自己来。”

      “沈老师,还是让我替您抽吧。”南铮不由分说地抽出一张牌,轻轻推到沈疏攸面前,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您不觉得,我的手气一向比您好些吗?”

      沈疏攸竟从鼻间逸出一声轻哼,带着醉意瞪了南铮一眼。这般生动的语气和神态,在他清醒时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然而即便是醉了,沈疏攸骨子里的温顺依旧未改。他并未因南铮的“越俎代庖”而着恼,只是用那水汽氤氲的眸子瞪了他一下,便乖乖地低头,努力聚焦视线去看那张牌。

      “是……真心话。”他口齿有些含糊地念出牌面问题:“你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念完问题,沈疏攸像是骤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怔怔地愣在原地。

      南铮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沈疏攸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仿佛要将它们刻入眼底。

      沈疏攸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沉下来,连颊边因醉意染上的绯红似乎都褪去了几分。

      “最后悔的事……”他眼神迷离,仿佛坠入了遥远的回忆,唇瓣轻启,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大概是,大学毕业那年,去贵州支教吧。”

      听到这个答案,南铮眼中瞬间覆上一层阴翳。他悄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冷静的声线:“为什么?去支教,难道不是一件既对自己有益,也能帮助他人的好事吗?”

      沈疏攸抬起朦胧的醉眼望向南铮,神情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喃喃道:“因为……在那里发生了一件非常、非常不愉快的事。”

      “什么事?”南铮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咬着牙,眼神冰冷地追问。

      沈疏攸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震慑,带着醉意呆呆地望了他两三秒,随即也“刷”地一下站起来。不知是因醉酒还是委屈,他眼圈微微发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控诉:“你好凶!我现在……这么难过,你还瞪我。”

      南铮也愣住了,看着眼前人纯然委屈的模样,心中一时难以分辨,他是真的醉得厉害,还是恰好在这个关键问题上,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沈老师,你还好吗?”南铮瞬间敛起周身凛冽,恢复成往常那副温和模样。他绕过木桌来到沈疏攸身边,靠近了才更清楚地看到,沈疏攸白皙的肌肤透着一层薄红,迷蒙的双眼像是含着一汪清泉,这醉态显然不是伪装出来的。他今天只穿了简单的白色T恤和宽松牛仔裤,此刻醉意朦胧的模样,看起来竟比南铮还要显得年少。

      “不好!你凶我!”沈疏攸醉后本就乏力,此刻用力说出这句话,身子便跟着踉跄了几下,眼看就要摔倒。南铮急忙上前,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稳稳扶住他的手臂。

      “小心点,沈老师!”南铮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声音放得极轻,“我怎么会舍得凶您?我是担心您。都怪我不好,让您喝多了。”

      “我没喝多……”沈疏攸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借着南铮的支撑,他索性整个人靠进对方怀里,侧身用一只手臂环住南铮的脖颈,把头轻轻枕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南铮仍不放弃地柔声引导:“沈老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这么后悔难过?说出来,我也好替您分担一些。”

      “嗯?”酒精的后劲越来越强,沈疏攸的意识已模糊不清。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地望向某处,含糊地低语:“如果我不去支教……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南铮的耐心几乎耗尽。今晚铺垫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他轻轻让沈疏攸离开自己的肩膀,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臂让他站直,甚至轻微地晃了晃他,迫使那双迷蒙的眼睛看向自己,一字一句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老师?”

      沈疏攸醉得视线都无法聚焦,好不容易才对上南铮近在咫尺的脸。他打了个酒嗝,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压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倾诉而出:
      “我害死了一个贵州小姑娘……”

      南铮曾在脑海中无数次预演过这个场景,自认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当这句话真从沈疏攸口中说出时,那巨大的冲击力仍远超他的想象。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每一个细胞都被这由猜测变为当事人亲口承认的真相冻结,脆弱得仿佛稍一动弹,就会彻底碎裂。

      他深深吸气,试图强行冷静,可扣在沈疏攸双肩的手却失控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质问:“所以,真的是你?”

      “好痛……”沈疏攸因肩上传来的力道吃痛地挣扎,但他越是扭动,那钳制他的力量就越是沉重。

      “回答我!”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激得南铮的眼眶染上猩红,他狠狠摇晃了两下手中的人。

      剧烈的晃动让沈疏攸更加头晕目眩,脸上写满了痛苦与迷惘。他费力地聚焦视线,好不容易看清南铮近在咫尺的脸,却忽然答非所问地轻轻笑了:“这世界……真奇妙啊。南铮,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竟觉得你们很像……可后来相处久了,又觉得越来越不像了,尤其是你现在这样,生气起来的时候……”他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最后一丝神智被酒精彻底吞噬,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南铮怀中。

      南铮接住他彻底失力的身体,冷若冰霜的脸上因极力压抑的愤怒而蒙了一层细汗。时近午夜,一轮孤月高悬中天,清辉凛冽,将阳台照得一片凄清。一阵夜风骤然掠过,吹动窗帘翻飞,却只让南铮心头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低头凝视着沈疏攸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只觉得无比讽刺。这样一副纯净无害的模样,伪装得真好,掩饰得天衣无缝。谁能想到,其下隐藏的竟是如此肮脏的过往。他俯身,将沈疏攸打横抱起,毫不犹豫地离开阳台,走进卧室,将他安置在床上。
      此刻,他已无需再从这张嘴里得到更多信息。有那句亲口承认的“我害死了她”,便已足够。其他细节,都不重要了。

      他站在床边,阴影笼罩着沉睡的人,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熄灭。

      他一定会让沈疏攸为当年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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